里奥城主送来的物资,如同冰冷的绝望中升起的一簇篝火,暂时驱散了难民营地上空弥漫的死亡阴影。士兵们沉默地将一袋袋粮食、一捆捆粗糙但厚实的毛皮和衣物从马车上卸下,堆放在营地边缘。艾莉亚指挥着几位尚且强壮的子民进行接收和清点,心中对里奥城主的感激与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是,紧随其后,竟又有几辆装饰各异的马车驶来。这些马车看起来并不像贵族家那般统一华丽,驾车的人也并非穿着制服的仆役,而是一些面容精悍、眼神游离、身上带着些许市井或地下世界气息的男男女女。他们动作麻利地卸下更多的物资,除了基础食物,竟然还有不少熏肉、奶酪、甚至是一些治疗冻伤和常见疾病的草药。
“将物资放在那边就好,对,就是那里。”令艾莉亚意外的是,塞拉菲娜不知何时走到了那群人附近,用一种熟稔而随意的语气指挥着他们,仿佛她才是这些人的雇主。
“他们是谁?”艾莉亚趁着间隙,快步走到塞拉菲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些正在卸货的、怎么看都与慈善二字无关的人。
塞拉菲娜侧过头,兜帽的阴影遮蔽了她的表情,只有那带着惯常戏谑的声音传出:“他们啊?我只是和这些慷慨的绅士淑女们谈了笔小交易。不然,你以为我向你多要的那笔金币和宝石,是用来做什么的?观赏吗?”
艾莉亚一时语塞。隔着那层永恒的黑袍,她感觉塞拉菲娜就像一团迷雾,每一次以为触碰到边缘,却发现内部是更深的混沌。好奇心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在她心中滋长,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揭开那黑袍,看看下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目的。但眼下,生存压倒了一切。
“尽快清点,优先分发给病人和孩子。”艾莉亚压下疑虑,转身继续投入工作。有了这些意料之外的补充,迁徙路上的生存几率,似乎又多了渺茫的一分。
与此同时,费伦渡口城内,并不平静。
城主府的书房内,里奥·沃尔顿听着属下的汇报,眉头紧锁。
“霍恩子爵……一夜之间疯了?”他重复着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是的舅舅。”副官凯尔语气带着一丝怪异,“就在昨夜。他的仆人清晨发现时,子爵大人……不,霍恩他蜷缩在卧室角落,裹着沾满污秽的窗帘,胡言乱语,时而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有罪,说什么‘’矮小的侏儒’在惩罚他,时而又惊恐地尖叫,求饶命……和之前那个叫嚣着要用弩箭和火油‘净化’难民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里奥沉默地站起身,走向窗边,目光投向霍恩子爵府邸的方向。他当然知道霍恩背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非法赌场、放高利贷、甚至可能涉及人口贩卖,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加之对方贵族身份,一直无法动他。如今霍恩突然疯癫,从城邦治理的角度看,无疑是拔除了一颗不安分的钉子。
但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难民营地中,那位洛瑟恩王女身边,那个静立如雕塑的黑袍身影。那个被艾莉亚称为“最后暗卫”的神秘人。一种直觉告诉他,霍恩的突然疯癫,绝非偶然。
他走回书桌,激活了桌面上那个用于与上级通讯的魔法水晶球。光芒稳定后,他面色沉静地开始汇报:
“关于霍恩子爵的情况……经初步调查,子爵阁下因长期沉迷于禁忌的降灵术,企图与不可名状的低语界域存在沟通,导致精神彻底失控,灵魂遭受不可逆的污染与重创。”他编造了一个听起来合理且在上层社会偶有听闻的理由,语气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目前他已不具备任何行为能力,其领地与事务需暂时由城主府接管。”
结束了通讯,魔法水晶球的光芒黯淡下去。里奥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公主殿下……”他望着窗外逐渐放晴却依旧寒冷的天空,低声自语,“愿众神庇佑着你前路平安。”
他隐约感觉到,艾莉亚的旅程,绝不会一帆风顺,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或许才是她此刻最大的依仗,也可能是……未来的变数。
难民营地这边,物资终于清点分配完毕。迁徙的准备正在紧张地进行。
艾莉亚找到正悠闲地坐在一个物资箱上,仿佛在欣赏雪景的塞拉菲娜。
“物资已经分发下去,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艾莉亚说道,语气中带着决断,也有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明智的决定,我的公主。”塞拉菲娜轻盈地跳下箱子,“那么,是时候看看我们接下来的‘旅途’了。”她示意了一下艾莉亚手中的那份魔法地图。
艾莉亚展开地图,神奇的是,地图上已然清晰地显示出了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以及费伦渡口周边大片的区域。山川、河流、森林、几条依稀可辨的道路,甚至一些区域还被标注了淡淡的颜色,绿色代表相对安全,黄色代表需要注意,红色则意味着已知的高危险区域。
“这份地图……太珍贵了。”艾莉亚由衷感叹,这无疑为他们规避了许多潜在的危险。
“当然,毕竟价格也‘很珍贵’。”塞拉菲娜轻笑,“别忘了你的债务,小公主。”
艾莉亚握紧了地图,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目光坚定地投向远方被白雪覆盖的、未知的荒野。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方向,和一丝微弱的、由秘密与代价换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