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快跑！跑啊！！塞拉菲娜——！！！”
艾莉亚猛地从兽皮睡袋中惊坐而起，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眼眸中充满了未散去的惊恐，茫然地环顾着昏暗营帐内熟悉的轮廓。粗糙的帆布、充当桌子的木箱、角落里叠放的物资。几秒钟后，剧烈的心跳才缓缓平复，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
帐帘被轻轻掀开，带着一丝外面的寒气，塞拉菲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袍依旧，但兜帽下的声音带着一丝刚被唤醒的慵懒和淡淡的疑惑：“怎么了，我的小公主？我好像听到您在睡梦中……颇为急切地呼唤了我的名字？”
艾莉亚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梦魇带来的冰冷触感。“没……没事，”她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非常、非常真实的噩梦。”她忍不住将梦中的碎片倾诉出来：扭曲的黑影在营地中肆虐，子民们在她面前一个个倒下，绝望的哭喊充斥耳膜……最后，是塞拉菲娜挡在她身前，被一道阴影凝聚的长矛瞬间刺穿胸膛，那画面定格在她惊醒的前一刻。
听完艾莉亚有些语无伦次的描述，塞拉菲娜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她转身从帐外接过老妇人刚刚烧好、冒着热气的一碗肉汤，递到艾莉亚手中。“你只是最近太累了，精神紧绷。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噩梦就会像晨雾一样散掉的。”
简单地用完早餐，队伍再次收拾行装，踏着皑皑白雪启程。艾莉亚摊开地图，估算着行程。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日落之前，他们就能抵达期盼已久的“静语森林”。这个进度甚至比预想的要快一些，食物储备也并未像塞拉菲娜警告的那样陷入窘境，这让她心中稍微安定，甚至隐隐有一丝自己的决策被证明正确的庆幸。
“塞拉菲娜。”艾莉亚望着前方那个沉默牵引着缰绳的黑影，突然开口。
“嗯？”塞拉菲娜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表示她在听。
“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过去？”艾莉亚的声音带着试探性的好奇，“毕竟……我们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除了你的名字，几乎对你一无所知。”她问出口就有些后悔，并不真的指望这个神秘的女人会坦诚相告。
“我的过去？”塞拉菲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就这么好奇吗？”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讲，就算了。”艾莉亚连忙补充，不想显得过于冒犯。
一阵沉默在风雪中蔓延，只有马蹄踏雪和车轮碾过的声音。就在艾莉亚以为这个话题会像又一个被塞拉菲娜回避的问题一样无疾而终时，前方却传来了她平静的、仿佛在讲述他人故事的声音。
“我出生在南方一个叫做 琥珀之城奥格斯沃斯的地方。”她开始叙述，声音平稳得像在吟诵一段古老传说，“我的父亲是一名颇有声望的宝石商人，眼睛总能精准地分辨出最细微的色泽差别。我的母亲是城里最受欢迎的裁缝，她缝制的礼服能让最刻板的贵族夫人展露笑颜。”
艾莉亚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认真倾听。
“我还有一个姐姐，名叫艾克西亚。”塞拉菲娜继续道，语气微妙地低沉了一些，“但我们……关系很差。从小就是。为了一块甜饼，为了一件玩具，甚至为了一句无心的话，我们都能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扭打在一起，没少让父母头疼。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从不为金钱发愁，所以我和姐姐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后来，一位游历至此的高阶法师看出了我身上潜在的魔法天赋，父母便花重金请他教导我。而我的姐姐艾克西亚……她厌恶枯燥的魔法理论，反而向往贵族式的浪漫。在我进入魔法学院学习后不久，她就与一个路过奥格斯沃斯自称是没落贵族后裔的年轻人私奔了，从此杳无音信，只在每个月的固定时间，会寄来一封报平安的简短信件，字迹潦草，却总是说她过得很好。”
“我一直在魔法学院深造，只有每年的长假才能回家看望日渐苍老的父母。毕业后，凭借着还算不错的魔法技艺，我加入了城邦的护卫军团，参与过几次清剿边境兽人部落的小型冲突，也远远见过混沌魔潮掠过天际的恐怖景象。”她的语气到这里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至于再后来……”塞拉菲娜的声音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停顿，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父母年迈，对姐姐的思念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他们决定亲自驾着马车，前往姐姐信中提到的、远在千里之外的 ‘翡翠领’ ，想要见见她，确认她是否真的安好。他们出发时，还笑着对我说，回来时会给我带当地特产的蜜渍浆果。”
“而我等到的……是他们连同马车一起坠落悬崖，尸骨无存的噩耗。”
“自那以后，我便辞去了军团魔法师的职务。那身制式的法袍和刻板的条例让我感到窒息。我成了一个猎人，依靠接取各种委托，在刀尖和阴谋间游走，直到……遇见了你。”
她的叙述到此戛然而止，没有多余的感慨，仿佛这只是一段被封存的、与他人类似的平凡悲剧。
艾莉亚完全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强大神秘的女人，背后竟也隐藏着如此坎坷悲伤的过往。失去亲人，独自漂泊……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楚涌上她的心头。
“抱歉……塞拉菲娜，我不该问起这些让你难过的事……”她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
然而，前方的塞拉菲娜却突然发出一阵清脆而愉悦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哈哈哈…你还真信了？！笨蛋小公主！”她回过头，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红瞳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看来你需要学习的，不仅仅是地图导航和实战魔法，还包括‘如何分辨一个资深骗子即兴编织的故事’。”
艾莉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恼，感觉自己像个被戏弄的傻瓜。“你……！”
“不过，”塞拉菲娜收敛了笑声，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一点点，但依旧带着调侃，“关于我确实有一个非常不对付、关系差到极点的姐姐这一点……我倒没骗你。这点千真万确。”
她重新转回头，继续牵着马缰，仿佛刚才那个带着淡淡悲伤讲述往事的女人从未存在过。只留下艾莉亚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气得牙痒痒，却又对她口中那唯一可能真实的碎片那个“姐姐”，产生了更深的好奇与疑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