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计算的那样,一行人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落日的余晖彻底消失前,抵达了“静语森林”的边缘。这里的氛围与外界凛冽的荒原截然不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积雪覆盖的林木幽深而静谧,但这份安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仿佛连风与生命的声音都被某种无形之物吞噬了。
黑袍下的塞拉菲娜,无形的魔法感知如同水银般悄然铺开,细致地扫描着周遭的环境。反馈回来的信息除了些在林间窸窣活动的小型动物和飞禽的生命迹象,并未察觉到明显的恶意或强大的能量源。她收回感知,声音平淡地建议:“先在森林外围驻扎,深处情况不明,需要慢慢探索。”
艾莉亚采纳了这个谨慎的建议,命令队伍在森林边缘背风处安营扎寨,没有冒然深入。
深夜,疲惫不堪的难民们大多陷入了沉睡,享受着难得的、相对安全的安眠。营地中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零星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艾莉亚与塞拉菲娜并未休息,两人一前一后,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步入森林深处,进行初步探查。
“你……真的有个姐姐?”艾莉亚紧跟在塞拉菲娜身后,火把的光芒在浓密的林木间投下摇曳晃动的阴影,她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还是不相信吗,小公主?”塞拉菲娜头也不回,语气听不出喜怒。
“因为我对你仍是一无所知,”艾莉亚坦言,目光紧盯着前方那个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还有,我感觉你和其他的猎人们……很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塞拉菲娜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摘下兜帽看向了艾莉亚。
“我以前在宫廷时,问起过仆人们关于猎人的事情。他们说,猎人们大多是些肮脏粗鄙、唯利是图、为了金币什么肮脏勾当都肯干的人。”艾莉亚回忆着过往的认知。
“描述得没什么毛病,大体如此。”塞拉菲娜语气轻飘地认同。
“但你不一样,”艾莉亚加快一步,几乎与塞拉菲娜并肩,侧头看向她的脸庞,“你的一举一动,用餐的仪态,甚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更像是一个受过严格教养的贵族。除了……你那永远不饶人的嘴。”
塞拉菲娜闻言,只是从鼻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并未接话。她巧妙地岔开了话题,目光扫过艾莉亚腰间的佩剑和那双因长期握持武器而略显粗糙的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说起来,你这些。嗯,颇具个人风格的魔法技巧,是跟哪位大师学的?”
艾莉亚脸上闪过一丝自豪:“是我王国中最受敬重的宫廷首席法师,星语者玛尔兰女士。”玛尔兰不仅是她的导师,更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是她心中魔法与智慧的象征。
“星语者?呵……”塞拉菲娜发出一声短促而极具侮辱性的嗤笑,“就教出这种连元素共鸣都显得滞涩、魔力流转如同老牛拉破车一般的水平?难怪你的洛瑟恩会像纸糊的城堡一样,敌人还没真正用力,就从里面自己垮掉了。看来这位星语者除了会看星星,也没教会你别的东西。”
这恶毒的话语,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艾莉亚心中最不容触碰的圣地。她的家园和尊敬的老师!
“铮——!”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爆响!艾莉亚的剑瞬间出鞘,冰冷的剑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上了塞拉菲娜白皙的脖颈,锋利的刃口甚至已经划破了一丝皮肤,渗出一缕鲜红的血珠,在跳动的火把光芒下异常刺眼。
艾莉亚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之前的谨慎和试探荡然无存,只剩下被亵渎的暴怒。
“你!若是再敢侮辱玛尔兰老师和我逝去的国家一个字!!!”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杀意,“下一次,这柄剑绝不会再停下!不要以为你这些日子看似在保护我,就能赢得我的信任!我对你的戒心,从未有一刻停止!”
她猛地向前一步,剑尖又递进一分,几乎能感受到对方颈部动脉的跳动。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哀泣峡谷’!那是那群背信弃义的矮人叛徒们活跃的区域!你们这些猎人,不就是谁出的价码更高,就摇着尾巴为谁效命吗?说不定你就是他们安插过来的内应!等着将我们引入陷阱,好向你的矮人主子邀功请赏!”
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两人的脸庞,一边是因愤怒和伤痛而扭曲,另一边却看不出有丝毫情绪。
塞拉菲娜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剑锋停留在自己最脆弱的要害。片刻后,她平静地开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赞许?
“看来,你那位星语者老师,倒也并非全然无用,至少教会了你保持怀疑。”这莫名其妙的话让艾莉亚一怔。
“小公主,让我们厘清几点,”塞拉菲娜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恼火的从容。
“第一,我确实是个猎人,如假包换。第二,你与那些矮个子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我根本毫不知情,也毫无兴趣。第三,关于贵国覆灭的‘盛况’,如今大陆上每个酒馆里的醉汉甚至都能津津乐道上几句,而且版本各异,但结局都一样——这需要什么内幕消息吗?”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直视艾莉亚的双眼。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雇主,是你,艾莉亚·温莎。金币是你欠我的,契约是与你的。我若是矮人的内应,我为何不在费伦渡口的旅馆里对着冲进来的守卫直接把你抓走?而是把你变成了一只谁都想摸一摸的小猫?要真是把你抓走的话,我还能立刻拿到丰厚的悬赏,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暖的壁炉边一边享受着女人的服侍一边喝着红酒和吃着牛排。为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我陪着你在这该死的冰天雪地里啃冻得像石头一样的硬鱼。最后还要在这里,被你用剑指着脖子,讨论我那莫须有的‘忠诚’?”
一连串逻辑清晰、直指核心的反问,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艾莉亚冲动的怒火,只留下冰冷的尴尬和无所适从。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却再也无法向前递出半分。
塞拉菲娜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指控中的荒谬与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