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小公主,你有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塞拉菲娜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停下了脚步,红瞳在阴影中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死寂的林木。
“呃…什么?”艾莉亚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激烈的对峙与塞拉菲娜那番让她哑口无言的反问中,一时有些错愕。
“这个地方,夜晚是不是安静得诡异的过头了。”塞拉菲娜低语,她强大的感知力虽未捕捉到任何明显的魔法波动或恶意能量,但一种源自古老本能的警报正在她脑中尖啸。这片森林的生态平衡被某种东西扭曲了,她越往深处走,越感知不到本该存在的、体型稍大的动物痕迹,只有些渺小如虫豸的生命在活动,仿佛所有稍具规模的活物都被……清空了。
而就在此刻的营地内,夜间巡逻的士兵拄着长矛,眼皮沉重地打着瞌睡。寒冷和疲惫最终战胜了职责,他找了个背风的树根处坐下,准备小憩片刻。半梦半醒间,他模糊的视线看到旁边一棵古树的树干上,正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蔓延开一片苍白的、仿佛冰晶构成的苔藓。好奇心驱使他挣扎着起身,举起火把,凑近想去查看那奇异的现象。
跳动的火光照亮了那片苍白的覆盖物,也照亮了苔藓下方……
一张扭曲、冻结、镶嵌在树皮之中的人脸!那面孔保留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空洞,皮肤与树木的纹理诡异融合。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夜晚的伪宁静。
紧接着,更多的尖叫声、恐慌的哭喊声如同瘟疫般瞬间从营地各处爆开,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乐!
正在森林中的艾莉亚和塞拉菲娜同时脸色剧变!
“营地!”艾莉亚失声惊呼。
两人再无暇他顾,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来路狂奔。塞拉菲娜的速度远超艾莉亚,但她始终保持在艾莉亚前方不远处,黑袍如同一道引导的阴影。
当她们冲出林地,回到营地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艾莉亚的血液瞬间冻结。
营地已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不是篝火失控,而是某种苍白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火焰在帐篷和物资上燃烧,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反而让空气更加酷寒。雪地上,已经倒下了数百人,他们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僵硬,皮肤覆盖着一层白霜,仿佛生命的热量在瞬间被抽干吸走。
“不!!!”艾莉亚发出一声心碎的哀嚎,像失去幼崽的母狮般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炼狱。
“发生了什么事!?”她抓住正连滚爬逃的老妇人,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公主!!救救我们!怪物!!好多的怪物!!”老妇人脸上满是涕泪,眼神涣散,死死抓住艾莉亚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我的女儿……我的莉娜不见了!她被……被拖进雪里了!!”
就在这时,潜藏在这片静语森林中的噩梦,才真正向她们展露其狰狞的全貌。
那些怪物,仿佛是从雪地和阴影中直接凝聚而成。它们有着类人的轮廓,但肢体扭曲细长,如同被冻僵的尸体又被强行拉长。它们的皮肤是半透明的,隐约可见其下幽蓝色的、缓慢流动的冰冷能量,仿佛是活着的冰川。
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苍白,但当它们注视某个目标时,那片苍白上会裂开无数细小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散发出吸取生命和热量的渴望。它们的爪子如同冰锥般锐利,移动时悄无声息,只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霜痕,并能从任何阴影处或雪层下突然暴起攻击。
霜噬者——依靠吞噬生命热量与灵魂存在的扭曲存在,它们所过之处,只会留下永恒的寂静与冰封的死亡。
“该死!是霜噬者!艾莉亚!快让他们跑!冲出这片森林!能跑出多少是多少!!”塞拉菲娜厉声喝道,她的双手第一次在艾莉亚面前凝聚出庞大而复杂的暗红色魔法阵,符文流转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足见事态的严重性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然而,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它们神出鬼没,不断从人群脚下的雪地中、从燃烧帐篷的阴影里喷涌而出。场面彻底失控,难民们在黑暗中惊慌失措,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相互践踏,哭喊声、惨叫声、怪物那令人牙酸的冰裂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宛如洛瑟恩亡国之夜重现的人间炼狱景象。
艾莉亚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她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不要乱!向我靠拢!战士举盾!”她挥剑砍翻了一个扑向孩童的霜噬者,冰晶般的碎屑四溅。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雪地猛地炸开,另一只霜噬者如同鬼魅般钻出,冰锥般的利爪直刺她的后心!
“公主小心!!”刚才那个失去女儿的老妇人林斯,在极度恐慌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艾莉亚推开。
“噗嗤——!”
冰锥般的利爪毫无阻碍地刺穿了老妇人单薄的胸膛。
艾莉亚踉跄回头,恰好看到林斯奶奶身体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白霜,眼中的生机如同被吹灭的烛火般迅速黯淡下去。
“不!!林斯奶奶!!”艾莉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剑将那只霜噬者拦腰斩断,冲过去抱住老妇人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徒劳地试图将微弱的治疗魔力注入她体内,“坚持住!求您……坚持住……”
“没时间悼念了!快跑!”塞拉菲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她耳边。她一把抓起几乎崩溃的艾莉亚,像扛一袋谷物般将她甩到肩上,另一只手持续不断地射出奥术飞弹,每一发都精准地引爆一只霜噬者,暂时清出一小片区域,但更多的怪物立刻填补上空缺。
她扛着艾莉亚向森林外围突围,马儿的哀鸣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那匹原本神骏的战马此刻后腿覆盖着厚厚的冰霜,行动艰难。塞拉菲娜迅速靠近,将肩上的艾莉亚强行安置在马鞍上。
“抓紧!”
随后,她双手那巨大的魔法阵猛然合二为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咒文从她唇间流淌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以影与火之名,驱散永冻之暗——晖夜永燃!”
嗡——!
一道无形却无比灼热的光环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强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纯粹的生命炽热,如同短暂降临的小型太阳。光芒所过之处,霜噬者发出凄厉无比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哀嚎,它们半透明的身体表面瞬间出现无数裂纹,冒起嗤嗤的白烟,动作也为之僵直迟缓!
趁此机会,塞拉菲娜翻身上马,坐在艾莉亚身后,一手揽住几乎失去意识的她,一手维持着那消耗巨大的光焰屏障,催动受伤的战马向着森林外亡命奔驰。
光焰屏障如同风暴中的孤舟,在源源不绝扑来的霜噬者冲击下剧烈摇曳。塞拉菲娜的脸色在黑袍下显得异常苍白,维持如此大范围、高强度的神圣属性魔法对她而言显然也是巨大的负担。魔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只为在这绝望的冰潮中撕开一条生路。
而艾莉亚,被塞拉菲娜紧紧箍在怀里,眼眸空洞地睁着,透过晃动的屏障,她再一次、无比清晰地目睹着她的子民。那些她发誓要守护的人在黑暗中成片地倒下,被苍白的身影拖入雪地,化作一具具冰冷的雕像。他们惊恐的面容,绝望的伸出手,最终都凝固在永恒的寂静之中。
这片她亲手选择的“安全”之地,成了埋葬她最后希望的深渊。
清晨,不知狂奔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
精疲力竭、失血过多的战马终于发出一声悲鸣,前蹄一软,重重地栽倒在雪地中,将背上的两人甩了出去。
塞拉菲娜在空中灵巧地翻身,稳稳落地,随即快步走到倒地的战马身边。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马儿逐渐冰冷的额头,为它合上了依旧圆睁的、充满痛苦的眼睛。那双熔岩般的红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而在不远处,艾莉亚瘫软地跪在冰冷的雪地中。
她金色的长发凌乱不堪,沾满了雪沫与灰烬。熊皮大衣破了几处,露出内里单薄的衣物。她怔怔地、失神地望着来时的方向,望着那片吞噬了她一切、此刻已遥远得看不见的森林。
没有眼泪,没有哭喊。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和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彻骨的冰冷。
她的父亲、王国,她的亲人,她的老师,现在……她的子民。
她再一次,真真正正地,一无所有了。
风雪依旧,无声地覆盖着这片绝望的土地,仿佛想要掩埋所有痛苦的痕迹,却只让那份失去,显得更加苍白,更加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