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临近午时,按照委托上标注的地址,塞拉菲娜和艾尔琳来到了一栋位于冻痕镇边缘、相对独立的别墅前。与其说是别墅,更像是一座加固了的庄园宅邸,带着明显的商贾气息、实用但又不失体面。外围的黑铁艺大门并未上锁,仿佛早已预料到访客的到来。两人对视一眼,便径直骑着马穿过了大门,踏上了清扫过积雪的碎石小径。
“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合适吗?”艾尔琳勒住马缰,有些迟疑地摘下了遮挡风雪的兜帽,露出她依旧带着些许宿醉苍白却难掩精致的脸庞,望向塞拉菲娜。
“有何不可?”塞拉菲娜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带着一贯的理所当然,“难不成我们要像个谦卑的仆从一样,在寒风里等着主人召唤?我可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和高尚情操。”她的语气让艾尔琳再次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宅邸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推开。一个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年轻男子,身材高挑,但显得有些过于瘦削,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吹倒。他穿着用料考究的深蓝色天鹅绒外套,袖口和领口镶嵌着银丝绣成的简约藤蔓纹样,搭配着笔挺的鹿皮长裤和擦得锃亮的及膝皮靴。
这身行头华贵却不浮夸,透露出良好的家境与教养,但并非那种令人反感的奢靡。他拥有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栗色卷发,面容清秀,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碧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混合了好奇、兴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光芒。这便是委托人,芬利安·罗斯戴尔。
“欢迎!欢迎二位!”芬利安脸上堆起热情却略显局促的笑容,一边快步走近,一边仔细打量着两位不速之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接下了我委托的猎人吧?”他的目光在塞拉菲娜神秘的黑袍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在了刚刚下马、摘下兜帽的艾尔琳身上。
当看清艾尔琳的容貌时,芬利安明显怔住了。少女金色的长发在阴沉的天空下依然流泻着微光,蓝宝石般的清澈眼眸带着一丝疏离,肌肤白皙如上好的瓷器,尽管带着旅途的疲惫和一丝平民装扮也难以完全掩盖的、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
他完全没料到,接下他委托的竟是两位女性,而且其中一位……美丽得简直不像尘世中人,更像是从宫廷画册里走出来的公主。而另一位,虽然大半张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但那弧度完美的下颌线和周身散发的神秘气息,也绝非寻常人物。
“你好,我叫艾莉……艾尔琳,”艾尔琳上前一步,及时改口,行了一个略显简单却依旧得体的见面礼,“这位是我的姐姐……”她侧身想介绍。
“塞拉菲娜。”清冷的声音直接报出了名字,打断了艾尔琳的介绍,没有丝毫客套。
“哦……哦哦哦!好的,欢……欢迎二位!”芬利安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微微泛红,语气有些结巴。他连忙侧身引路,“请先随我来把马儿放到马厩里吧,委托的具体细节,我们待会儿慢慢聊。”
他将两匹马牵到宅邸旁一座干净整洁的马厩安顿好,然后带着二人走进屋内。
室内的装饰印证了罗斯戴尔家作为成功商人的身份。客厅宽敞明亮,铺着厚实的、织有几何图案的羊毛地毯,墙壁是用暖色调的木材拼接而成,挂着几幅描绘海上贸易或山林景色的油画,不算名贵,但颇具情调。家具是坚固的深色硬木打造,线条简洁实用,壁炉里跳跃的火焰驱散了屋外的寒意,带来融融暖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和蜂蜡的味道。
“我想你们一路赶来,一定还没有用餐吧?”芬利安热情地招呼,“不如我们先吃饭如何?仆人们已经准备好了。”他引着二人来到餐厅。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摆放着闪亮的银质餐具和水晶酒杯。食物相当丰盛:烤得恰到好处的羊排配着浓郁的薄荷酱,香气扑鼻的奶油蘑菇汤,新鲜烤制的黑麦面包,还有一碟碟腌渍的野果和奶酪。这顿午餐的规格,远超普通猎人的日常,甚至比许多小贵族家的宴请还要讲究。
“请不要客气,女士们。”芬利安表现得十分绅士,示意她们入座。
而塞拉菲娜,则毫不客气地选择了主位旁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拿起刀叉,开始享用起面前的食物,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自在。
“二位和我预想中的猎人,确实有些……出入。”芬利安一边熟练地切割着羊排,一边试图打开话匣子。他回想起跟随父亲出行时见过的那些猎人,大多粗犷、沉默,身上带着汗水和血腥气,与眼前这两位截然不同。
“没关系,我们反而要谢谢阁下您的盛情款待。”艾尔琳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回应。两人此刻表现出来的仪态,确实与猎人的身份相去甚远。
芬利安忍不住感叹:“说真的,你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猎人,反而更像是……流落民间的贵族小姐。”他的目光尤其在艾尔琳身上停留。
艾尔琳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解释道:“芬利安阁下过誉了。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而我的姐姐……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练猎人了,她同时也是一位魔法师。”
“魔法师猎人?!”芬利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惊奇与好奇,“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竟然会选择成为一名猎人?这真是少之又少!我能冒昧问问是为什么吗?”他看向塞拉菲娜,眼中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无可奉告。”塞拉菲娜的回答冰冷而短促,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甚至连进食的动作都没有停顿,兜帽的阴影始终笼罩着她的面容。
就在芬利安略显尴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啪!一声轻微的脆响。旁边银质烛台上,一根燃烧着的粗大蜡烛,毫无征兆地从中间整齐地断成了两截,上半截掉落在桌布上,烛火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餐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芬利安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看那断掉的蜡烛,又看了看依旧在安静进食、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的塞拉菲娜,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无声的警告简单直接,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额……好吧……我、我不追问了。”芬利安连忙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后怕。
“很抱歉,芬利安阁下,”艾尔琳适时地开口打圆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我姐姐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不太喜欢在用餐时被打扰而已。”
芬利安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摆了摆手:“没、没关系!至少这位神秘的魔法师猎人会在我们之后的路程中,提供一个相当……有安全感的保障。哈哈哈.....”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只是那份安全感里,此刻掺杂了不少对未知力量的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