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如同警钟般骤然炸响在石室门外,瞬间撕裂了室内粘稠的气氛。
一个士兵焦急的声音穿透厚实的木门传来:“两位猎人!领主有令,请立刻到指挥所集合!有紧急情况!”
塞拉菲娜的动作顿住,红瞳中闪过一瞬间被打扰的冷冽不悦,但更深处,则是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她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与艾尔琳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艾尔琳如同溺水获救般,猛地松了一口气,心脏却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脸颊的烫热久久不退。
塞拉菲娜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随即转身,从容地走向一旁搭着的衣物,仿佛刚才那极具压迫性的一幕从未发生。
“看来,”她背对着艾尔琳穿起了衣服,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我们的休闲时光提前结束了。准备一下吧,小公主,真正的麻烦要开始了。”
哨站刺耳的警报号角撕裂了夜空,与士兵奔跑呼喊、兵器碰撞的嘈杂声混杂在一起,将方才石室内那未尽的暧昧与悸动彻底碾碎,替换为冰冷铁锈般的战争气息。
塞拉菲娜穿好衣服后重新披上那身永恒的黑袍,兜帽拉低,遮住了所有情绪,仿佛刚才氤氲水汽中的魅惑与侵略只是一场幻觉。艾尔琳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残余的热度和心头的纷乱,紧随其后冲出石室。
门外,火把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紧绷、油污而坚毅的面孔。士兵们正以惊人的效率奔向各自的岗位,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如闷雷。芬利安则显得狼狈不堪,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隔壁房间窜出来,那身华丽的盔甲只胡乱套上了一半,胸甲的带子还松垮地耷拉着,头盔歪斜,脸上写满了睡梦被惊醒的茫然与骤然袭来的巨大恐惧。
“发生什么事情了?!兽人……兽人打来了吗?!”他的声音尖利,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没人有空回答他。塞拉菲娜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艾尔琳拉了他一把,低声道:“跟紧!”
三人疾步冲入指挥所。这里的气氛比外面更加凝重,几乎令人窒息。摇曳的油灯下,布雷克领主像一头被困的雄狮,焦躁地在地图前来回踱步。几名队长围在桌旁,脸上都蒙着一层阴影。
“都来齐了!”布雷克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塞拉菲娜时,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但紧迫的局势让他无暇他顾。“暗哨刚刚拼死传回的消息!绿皮集结了至少三台破烂投石机,还有他妈的独眼碎岩者!他们不是骚扰,是要把这座哨站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他的拳头砸在桌面上,木屑飞溅。“托马斯!”他对着桌面上那枚光芒不稳定的通讯水晶咆哮,“你们他妈的援军到底到哪里了?!”
水晶中传来夹杂着风声和急促马蹄声的回应:“已经在全速推进了!!但我们遭遇了小股地精伏击,耽误了……再坚持一晚!最迟明早太阳升起前……”
“明早?!等你们这群蜗牛爬过来,老子和弟兄们的骨头都被绿皮拿去磨牙了!”布雷克怒吼着切断了通讯,胸膛剧烈起伏。他转向各位队长,语速快如连珠炮,一条条防御指令清晰地下达,调配着每一分可能的力量。队长们领命后,毫不拖沓地冲出指挥所。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布雷克和三位客人。昏黄的光线下,这位领主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但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骇人。
“我……我们要做些什么?”芬利安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他紧紧抓着自己冰凉的盔甲边缘,指节发白。
布雷克猛地转头瞪向他,那目光让芬利安几乎要缩到艾尔琳身后。“会射箭吗?”领主的声音嘶哑。
“会……会一点,小时候学过……”芬利安结结巴巴。
“那就给我滚到东面第二号箭塔去!那里缺人手!听着,小子,”布雷克一步跨到他面前,几乎贴着他的脸,“要不是现在每个能拿动武器的人都得上墙,老子真想现在就一脚把你从城墙上踹下去让你滚回家!而现在你要给我牢牢钉在塔里,射光你的箭,别探头别乱跑!你要是死了,我最多给你老爹写封道歉信就完事!”
芬利安吓得连连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了出去,去找寻他的弓箭和岗位。
布雷克这才将目光转向塞拉菲娜和艾尔琳,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交织在他眼中。“两位……猎人。情况你们看到了。城墙的魔法屏障能量已经见底,工匠们来不及完全修复。绿皮的‘地精快递’和投石机能轻易砸开缺口。我们需要……任何可能的力量。”
塞拉菲娜静静地站着,兜帽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片刻,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肃杀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协助防御?可以。不过,领主大人,临时加急任务,价格可是要翻倍的。毕竟,我们接的委托只是保护那位少爷,可不包括帮您守城。”
布雷克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但毫不犹豫:“只要能撑到援军到来,报酬随你开!只要我有!”
“成交。”塞拉菲娜干脆利落,随即转向艾尔琳,“走吧,妹妹,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看看这场烟火。”
她们没有前往拥挤的城墙正面,而是登上了中央主塔的顶端平台。这里风更大,寒意刺骨,但却能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城外,原本漆黑的原野上,此刻亮起了无数移动的火把,如同地狱涌出的萤火虫群,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充满原始暴力的战吼“Waaagh!”。兽人庞大的身躯在火光中显出模糊而恐怖的轮廓,如同移动的小山。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三台缓慢推进、结构粗糙却充满破坏力的投石机,以及投石机旁,那宛若攻城塔般高大、仅有一只浑浊巨眼、肩扛巨大木槌的独眼碎岩者。它每一次沉闷的呼吸,都仿佛带动着大地的震颤。
“他们开始了。”塞拉菲娜的声音平静无波。
只见兽人阵中一阵骚动,几个绿皮小子怪笑着将拼命挣扎、穿着滑稽皮质滑翔翼的地精绑在涂满油脂、引信呲呲燃烧的粗糙炸弹上,然后像装填石块一样,将它们塞进了投石机的掷弹筐。
“地精炸弹!全体隐蔽——!”城墙某处,瞭望兵凄厉的警告划破夜空。
嗡!投石机的配重落下,臂杆呼啸着扬起。一个个尖叫的、燃烧的地精“飞行员”被抛向漆黑的天空,划着混乱的弧线,撞向哨站上空那层已然稀薄、明灭不定的淡蓝色魔法屏障。
连绵的爆炸在屏障上绽开一团团炽烈的火球。每一次撞击,都让屏障剧烈波动,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一分。哨站内,维持屏障的魔法师们发出痛苦的闷哼,有人甚至口鼻渗血。
“为了搞毛二哥!!”地面的兽人战将趁此机会,发出震天的咆哮。潮水般的绿皮步兵、顶着粗糙木盾的兽人小子、甚至骑着丑陋野猪的狼骑兵,如同决堤的污浊洪水,咆哮着冲向城墙。箭矢和稀疏的火枪子弹从城垛倾泻而下,在兽人群中激起片片血花,但更多的绿皮踏着同伴的尸体,悍不畏死地继续冲锋。
东面二号箭塔上,芬利安脸色惨白如纸,手抖得几乎拉不开弓。他旁边经验丰富的老兵骂骂咧咧地踢了他一脚:“给我瞄准了再放!再浪费箭矢老子把你扔下去菜鸟!”芬利安闭上眼,胡乱念诵着记忆中的骑士守则片段,手指一松。
也许是运气,也许是盲目的恐惧激发了某种潜能,那支歪斜的箭矢竟然阴差阳错地穿透了一个冲锋中兽人小子没有防护的脖颈。那兽人踉跄两步,轰然倒地。
“我……我杀了一个!我杀了一个兽人!”芬利安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地尖叫起来,恐惧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战果冲淡了些许,他手忙脚乱地又搭上了一支箭。
塔顶上,艾尔琳紧握着冰冷的石栏,指节发白。下方是血肉横飞的炼狱景象,人类的怒吼与兽人的咆哮,垂死的哀鸣与兵刃入肉的闷响,爆炸的火光与飞溅的鲜血…...亡国之夜的混乱与绝望似乎在此刻以另一种形式重演。
“我们……就这样只是看着吗?”她转过头,看向身旁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塞拉菲娜。眼神中有对惨烈战况的不忍,也有对自身无力的焦躁,也有一丝被眼前景象点燃的、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战意。
塞拉菲娜微微侧头,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她线条优美的下颌。“急什么,小公主。”她的语气依旧慵懒,甚至带着点欣赏风景般的惬意,“布雷克付的守城费还没到账呢。况且,我们的主要目标,”她目光扫过远处那个在箭塔上因射中一箭而略显振奋的滑稽身影,“还活蹦乱跳的。”
就在这时......咔…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碎裂声,即使是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也清晰可闻。哨站上空,那苦苦支撑的淡蓝色魔法屏障,在承受了不知第几轮地精炸弹的撞击后,终于如同摔碎的琉璃,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寒冷的夜风中。
屏障破碎了。
失去了最后的魔法庇护,灰岩哨站厚重但已伤痕累累的岩石城墙,彻底暴露在兽人狂暴的兵锋与投石机的射程之内。
“屏障破了——!”
“弓箭手压制投石机!”
“准备近战!堵住缺口!”
绝望与决绝的呐喊在城墙各处响起。兽人的咆哮声则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充满了嗜血的兴奋。那台独眼碎岩者发出了沉闷如雷的吼叫,开始迈着令大地震颤的步伐,向着失去屏障保护的城门缓缓推进。
塞拉菲娜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一场无聊的演出终于进入了有点意思的章节。她抬起手,开始缓缓摘下一只黑色的手套。
“看来,”她的红瞳在黑暗中亮起微光看向艾尔琳,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弧度,“看戏的位子,要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