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城门!!!堵住缺口!”布雷克领主的声音已经嘶哑,他如同磐石般钉在城墙最危急的一段,手中战斧每一次挥落,都带着迸溅的绿色血液和破碎的骨甲。士兵们在他的怒吼中爆发出最后的勇气,用血肉之躯对抗着如同蚁附般攀上城墙的兽人。
然而,失去魔法屏障的庇护,哨站的防御体系正在迅速崩溃。空中,那些被当作活体炮弹的地精尖叫着,划着混乱的轨迹,接二连三地撞击在塔楼、垛墙和人群密集处。
轰!轰隆—!爆炸的火光不断亮起,碎石、木屑与残肢断臂四处飞溅。一座箭塔在承受了数次直接命中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半边结构垮塌下来,上面的弓箭手连同他们的惨叫一同被掩埋。浓烟与血腥味混杂,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神经。
城门的争夺战最为惨烈。厚重的包铁木门在内侧被粗大的门闩和堆积的沙袋顶住,但外侧,兽人用简陋的攻城槌疯狂撞击着,每一次闷响都让门后的士兵浑身一震。缝隙中刺入的长矛和战斧,不时带走守军鲜活的生命。
“顶住!为了哨站!为了身后!”一名老兵嘶吼着,用肩膀死死抵住震颤的门板,下一秒,一柄粗糙的兽人战斧劈碎门板,嵌入了他的头颅。
真正的灾难来自那只独眼碎岩者。这庞然巨物迈着令大地呻吟的步伐,无视了零星射在它厚皮上的箭矢,径直来到了破损的城门前。它那仅有的、浑浊的巨眼中闪烁着毁灭的光芒,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抡起手中那根绑着巨大石块的原始巨槌,用尽全身蛮力,狠狠砸下!
砰——!!!并非砸在门上,而是砸在了门框上方的石墙上。本就因轰炸而松动的地基和墙体,在这一击之下彻底崩塌!碎裂的巨石和城门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内倾泻,守在门后的数十名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埋在了瓦砾之下,或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撕碎、轰飞。城门区域,瞬间被清空出一片血腥的死亡地带。
“Waaagh!!!” 缺口一开,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兽人狂潮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战吼,如同溃堤的污浊洪水,汹涌地冲进了哨站内部!
“不要慌乱!结阵!长矛在前,盾牌顶上!” 危急时刻,哨站内留守的预备队和老兵们展现出了惊人的纪律和勇气。他们没有因城门失守而溃散,反而迅速在通往内堡的广场要道上组成了紧密的盾墙。冰冷的盾牌边缘紧密相连,形成一道钢铁与意志的堤坝。盾牌缝隙中,锐利的长矛如同毒蛇般攒刺而出,精准地捅穿最先冲进来、势头最猛的兽人先锋。那些绿皮蛮子身上粗糙的铁皮或木甲,在人类制式武器的锋利矛尖下显得不堪一击。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兽人成片倒下,污血瞬间染红了地面。人类的阵线稳住了片刻,冰冷的杀戮效率暂时遏制了兽人狂潮的势头。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身影从主塔附近的屋顶飞掠而下,如同投入沸水的坚冰,瞬间在绿色的浪潮中激起一片混乱的涟漪。
是艾尔琳。
城破的巨响,同胞的惨死,兽人那充满毁灭意味的咆哮……这一切交织成一把钥匙,狠狠捅开了她心底最深处、用坚强和忙碌强行封印的记忆之门。洛瑟恩燃烧的宫殿,亲人倒下的身影,子民绝望的哭喊……与眼前炼狱般的景象重叠、放大。亡国的痛苦、流亡的屈辱、目睹新子民惨死的无力感……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兽人的战吼和血腥味彻底引爆,化作了焚尽理智的滔天怒焰。
“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翡翠眼眸中燃起的不仅是战斗的意志,更是近乎疯狂的仇恨与毁灭欲。她不再思考战术,不再顾及自身,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光它们!把这些带来毁灭的异端种族渣滓全部撕碎!
锵! 长剑出鞘,寒光映着她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她像一道金色的旋风,径直撞入了兽人最密集的区域。
她的身法灵动到极致,在体型庞大的兽人之间穿梭,看似优雅的步法实则暗藏杀机。每一次侧身、每一次滑步,都恰好避开横扫的巨斧或直刺的矛尖,同时手中长剑化作点点寒星,精准地刺向兽人缺乏防护的眼窝、咽喉、腋下等要害。剑光过处,绿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
“为了洛瑟恩!” 她嘶喊着无人听得懂的名字,反手一剑荡开一把劈来的砍刀,顺势踏步,剑尖由下而上撩起,划开一名兽人小子的胸膛,脏器混杂着血液流淌而出。她看也不看,矮身躲过侧面袭来的木棒,手腕一抖,一道微弱的魔法灵光附着剑身。长剑嗡鸣,变得更加无坚不摧,轻易削断了另一名兽人持斧的手臂。
她的速度再次提升,几乎留下残影,绕到一名高大的兽人身后,剑尖凝聚起一团拳头大小的炽热火球“炎击!” 火球并非直接射出,而是被她按在剑脊上猛然划过,整把长剑瞬间燃起熊熊烈焰,她抡圆了燃烧的剑刃,狠狠劈在兽人的后颈!火焰与利刃双重伤害,几乎将那颗硕大的头颅斩落大半。
她杀得兴起,也杀得疯狂。剑法虽然精妙,但在这种混战中,过于复杂的技巧反而有时会成为负担。好几次,她为了追求致命的华丽一击,险些被兽人粗糙但势大力沉的攻击擦中。手臂、肩膀相继被划开血口,衣着变得破烂,染满红绿交织的污血。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仇恨驱动着她的身体,魔法不断透支着她的精神,她像一台失控的杀戮机器,在兽人群中制造着局部的死亡风暴。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战争的洪流面前,终究是渺小的。兽人太多了,它们被“Waaagh”能量驱动着,根本不在乎伤亡,前赴后继地涌上来。
就在这时,噗通一声闷响,一具残破的人类尸体摔落在艾尔琳脚边。她余光瞥去,是之前在城墙上见过的一名年轻守卫。他的下半身已经不翼而飞,腹腔被彻底撕开,肠子和内脏拖出老远,鲜血仍汩汩流淌,迅速在她脚下汇成一滩。年轻的脸庞上,惊恐的表情永远定格。
“呕……” 即使是愤怒到极点的艾尔琳,胃里也一阵剧烈翻腾,杀戮带来的短暂麻木被这极端惨烈的死亡景象刺破。
紧接着,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浓重的血腥味和野兽般的臭气扑面而来。是那只独眼碎岩者!它已经彻底冲垮了内堡广场前的最后一道薄弱防线,巨大的脚掌踩过人类的尸体和垂死的兽人,那浑浊的独眼,锁定了在场战斗最显眼、杀了最多绿皮的艾尔琳。
“吼——!!!” 独眼巨人发出狂怒的咆哮,它身上沾满了人类的鲜血和碎肉,宛如从血池中爬出的魔神。它认出了这个让它好几个小子再也站不起来的小虫子。
艾尔琳猛地抬头,对上那充满纯粹暴力的巨大眼球。恐惧,冰冷的、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终于穿透了愤怒的屏障,攫住了她的心脏。但下一秒,这恐惧又被更强烈的愤怒和不甘淹没。
“来啊!怪物!” 她嘶声喊道,主动向旁边跳跃,同时抬手射出一枚比之前大得多的火球,直奔独眼巨人的面门!“看这边!”
火球在巨人脸上炸开,虽然未能造成实质伤害,但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灼痛让它更加暴怒。它放弃了继续冲击人类阵线,转身,迈开大地震颤的步伐,挥舞着那沾满血肉和碎骨的巨槌,追向艾尔琳。
艾尔琳咬紧牙关,将所剩不多的魔力尽数灌注于双腿。“疾风加速!” 她的速度陡然提升,如同灵活的雨燕,在巨人迟缓而势大力沉的攻击间隙穿梭、跳跃。她试图攻击巨人的脚踝、膝盖窝等相对脆弱且影响行动的部位,手中燃烧的长剑留下道道焦黑的伤口。
但效果微乎其微。这怪物的皮肤厚实得超乎想象,肌肉如同岩石,她的剑刃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伤口,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反而因为专注于躲避和攻击,她的魔力与体力都在飞速消耗,呼吸变得急促,步伐也开始凌乱。
“别…别过来!怪物!离我远点!”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恐惧、几乎变调的尖叫声从侧方传来。艾尔琳眼角余光瞥见,芬利安不知何时从半塌的箭塔连滚爬爬地逃了下来,他那身华丽盔甲沾满尘土和血污,头盔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手中紧握着他那柄装饰精美的礼仪长剑,但面对一个发现他狞笑着扑来的普通兽人小子时,他那点可怜的剑术和勇气彻底崩溃了。
“当啷!” 兽人小子一记毫无章法但力量十足的劈砍,直接将芬利安手中的长剑震飞。芬利安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救命!救我!!!艾尔琳!塞拉菲娜!”
那兽人小子举起砍刀,眼中闪着残忍的快意,就要将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亮晶晶罐头劈成两半。
艾尔琳瞳孔骤缩。尽管觉得芬利安愚蠢、天真、惹来了麻烦,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被卷入的无辜者死在自己面前。
瞬间抉择!她猛地放弃了继续与独眼巨人周旋,强行扭转身体,将体内最后一丝稳定的魔力抽出,掌心朝向芬利安的方向生成了一张次级力场屏障。
一面半透明、闪烁着微光的魔法屏障瞬间在芬利安面前展开。
铛! 兽人小子的砍刀狠狠劈在屏障上,被稳稳挡住。
然而,就是这救人、分神、施法的一刹那——
“吼!!!” 独眼碎岩者抓住了这绝佳的机会。它那巨大的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直挥舞的巨槌没有砸向艾尔琳刚刚所在的位置,而是预判了她施法后可能僵硬的一瞬,以惊人的速度横扫向她此刻立足未稳的身形!
巨槌未至,狂暴的风压已经让艾尔琳呼吸一窒,全身骨骼都在发出哀鸣。她刚刚释放完法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魔力几近干涸,身体因高速战斗和多次受伤而沉重无比。眼看那沾满血肉、比她整个人还大的恐怖槌头,在她眼眸中急速放大,死亡的气息冰冷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要……结束了吗?像那个年轻守卫一样,像洛瑟恩的无数子民一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连思维都仿佛凝固的瞬间——时间,似乎被拉长了。
一道比夜色更浓郁、比阴影更迅捷的黑色流光,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突兀地切入到艾尔琳与那毁灭性的巨槌之间。
是塞拉菲娜。她依旧裹在黑袍之中。
但那只白皙、修长、完美得不似人类的手,从黑袍袖口中探出,五指张开,姿态随意得就像要去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然后,她真的……接住了。
那只相对于巨槌显得如此渺小、脆弱的手掌,轻轻地、稳稳地,按在了裹挟着万钧之力、足以粉碎城墙的槌头正面。
没有惊天动地的撞击巨响,只有一声低沉到极致、却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一颤的奇异嗡鸣。以那只手掌的掌心为中心,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塌陷,仿佛连空间都无法承受这极致力量对比下的诡异平衡。
足以轰飞数十名士兵、砸碎城门的恐怖动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狂猛的冲击波在触及塞拉菲娜身前尺许时,便无声湮灭。甚至连她黑袍的下摆,都未曾被劲风吹动分毫。
独眼碎岩者那浑浊的巨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了明显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狂暴,而是……困惑,它无法理解,自己全力一击,为何会被这样一只小虫子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住。
塞拉菲娜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那双红瞳平静地看着面前这尊庞大的杀戮机器。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骤然陷入诡异寂静的战场一隅响起,带着一丝……无聊?
“游戏时间,到此为止。”
她按在巨槌上的五指,微微收拢。
咔嚓……嘣!
以她的指尖为中心,那根由硬木和巨石粗糙绑缚而成的巨型槌头,如同被无形巨力从内部瓦解,瞬间崩裂成无数碎片,簌簌落下!
独眼碎岩者握着光秃秃的槌杆,独眼瞪得滚圆,庞大的身躯因这超乎理解的一幕而僵直。
塞拉菲娜却不再看它。她的目光,落在了因劫后余生而呆滞、半跪在地喘息不止的艾尔琳身上。
然后,她微微侧身,将艾尔琳完全挡在自己身后,面向那陷入短暂茫然的独眼巨人,以及它身后依旧汹涌、但似乎因这诡异一幕而势头稍缓的绿色狂潮。
黑袍无风自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古老的气息,开始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