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像是老天爷捅破了天河,倾盆而下的雨水在群山之间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灰幕。李默的登山靴早已被泥浆浸透,每一次抬脚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冰冷的泥水顺着靴口往里钻,冻得他脚趾发麻,却连停下来拧干袜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裤脚缠满了湿漉漉的草叶和泥泞,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脚边拖拽。
“阿伟!张磊!你们在哪儿?!”他扯着嗓子嘶吼,声音在狂风暴雨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刚喊出喉咙就被无情吞噬。回应他的,只有滚滚的雷鸣和山间林木被风雨裹挟发出的“呜呜”哀鸣,像是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哭泣。雨丝密集得如同针网,打在脸上生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勉强辨认前方的路况。
半小时前,他们一行五人组成的户外探险队还在山腰间的开阔地搭建帐篷,准备迎接今晚的露营。队长老周经验丰富,反复确认过天气预报说是晴转多云,没人能料到这场暴雨会来得如此迅猛,更没人想到会引发山体滑坡。当时,老周正蹲在地上检查帐篷的固定绳,苏晴在整理食材,阿伟和张磊在一旁打闹,李默则拿着相机拍摄山间的晚霞,一切都还显得那么惬意。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紧接着便是漫天的尘土和轰鸣。李默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翻滚着撞在一棵老橡树上,相机“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镜头当场碎裂。混乱中,他看到帐篷被泥石流冲得支离破碎,苏晴的惊呼声、老周的怒吼声、阿伟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很快就被风雨淹没。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一根粗壮的树枝,粗糙的树皮划破了掌心,渗出血迹,才勉强稳住身体,眼睁睁看着阿伟被湍急的泥水裹挟着冲向密林深处,消失在翻滚的浊浪之中。
等滑坡的势头稍稍减弱,四周早已面目全非。原本熟悉的山路被泥石流覆盖,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断枝、石块和厚厚的泥浆。李默挣扎着爬起来,浑身上下都传来阵阵剧痛,手臂被树枝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混着泥水不断往下淌,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疼。他咬着牙,在附近摸索着,希望能找到其他队友的踪迹,却只找到一个被冲散的登山包——那是阿伟的,深蓝色的背包已经被泥浆染成了深褐色,拉链半开着,里面的应急灯、多功能军刀、半瓶矿泉水和几块压缩饼干散落出来,却唯独不见人。
“必须找到他们。”李默咬着牙,强撑着站起身。他知道,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单独行动意味着什么。黑龙山向来以险峻闻名,不仅有复杂的地形,更有各种野兽出没,之前就听说过有驴友在这里失踪的传闻。但眼下,分散失联的队友们处境只会更危险,他没有选择。
他拉开阿伟的登山包,将散落的物品一一归置好,背上背包。应急灯的电量已经不多了,微弱的光束在雨幕中只能照亮前方两三米的距离,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他握紧登山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阿伟消失的方向走去。脚下的路泥泞湿滑,每一步都暗藏危机,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坠入旁边深不见底的沟壑。路边的灌木被雨水冲刷得东倒西歪,尖锐的枝桠时不时勾住他的衣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拉扯着他,阻止他前行。
四周的树林在风雨中扭曲变形,粗壮的树干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枝桠交错,挡住了前行的道路,也挡住了仅存的一丝光亮。闪电再次划破夜空,短暂的光亮中,李默看到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半件破烂的衣服,颜色像是张磊穿的那件橙色冲锋衣,他的心猛地一沉,加快脚步跑过去,却发现只是一块被风吹挂住的塑料布,瞬间的希望又被冰冷的雨水浇灭。
不知走了多久,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李默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他靠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上喘息,冰冷的树皮贴着后背,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往下流,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冲刷着他心中仅存的勇气。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气味顺着风雨飘了过来。那是一种极其浓烈的味道,混杂着腐肉的腥臭、野兽身上特有的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浓烈得让人作呕。李默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警惕起来,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被恐惧驱散。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登山杖,屏住呼吸,缓缓抬起应急灯,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照去。
光束在黑暗中颤抖着扫过,穿过密集的雨丝和摇晃的枝叶,就在光束定格的那一刻,一双幽绿的眼睛在密林深处骤然亮起。那双眼眸冰冷、嗜血,没有丝毫感情,像是两盏悬挂在黑暗中的鬼火,死死地锁定了他,仿佛已经将他当成了囊中之物。
李默的血液瞬间冻结,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僵在原地,握着应急灯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连呼吸都变得停滞。他知道,那是什么——是黑熊,而且是一头体型异常庞大的成年黑熊。在出发前,老周曾反复强调过,这片山区偶尔会有黑熊出没,虽然大多是杂食性,很少主动攻击人类,但一旦被激怒或者处于饥饿状态,就会变得极其危险。而眼前这头黑熊,从它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和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气味来看,显然不是善茬。
黑熊的轮廓在黑暗中逐渐清晰起来。它的体型庞大得惊人,站起来恐怕有两米多高,黑色的皮毛被雨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肌肉贲张的轮廓,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它的脑袋巨大,鼻子不断翕动着,似乎在嗅闻着他的气味,嘴角挂着一丝暗红色的黏液,顺着毛茸茸的下巴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微小的水洼。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前爪上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碎肉和褐色的泥土,显然刚刚捕猎过,甚至可能……已经有过猎物了。
“别……别过来……”李默的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知道,面对黑熊,逃跑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只会激发它的狩猎本能,但此刻,恐惧已经彻底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黑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退缩,低沉地吼了一声。那声音不似猛兽的咆哮,更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闷雷,沉闷而有力,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掉落,也震得李默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跳出胸腔。它缓缓向前挪动了一步,巨大的脚掌踩在泥泞中,发出“咕叽”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默的心脏上,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应急灯的光束在它身上扫过,李默清楚地看到,它的爪子锋利如刀,指甲缝里还嵌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的手臂,那里的伤口还在流血,血腥味在雨水中虽然被稀释,但他知道,对于嗅觉灵敏的黑熊来说,这无疑是最诱人的信号。
李默猛地想起背包里的多功能军刀,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摸索,可就在这时,应急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随后便彻底熄灭了。无边的黑暗像是浓稠的墨汁,将李默彻底包裹。他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也失去了对黑熊位置的判断,只剩下那对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来自地狱的凝视。
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利爪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像是死神的镰刀在磨砺。李默绝望地挥舞着手臂,想要阻挡什么,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砰!”一声闷响,李默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自己的胸口,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狠狠砸在地上,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肋骨都断了几根。他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雨水,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黑熊巨大的身体已经压了过来,温热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锋利的爪子轻易地划破了他的冲锋衣和衬衫,冰冷的触感瞬间触及皮肤,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李默惨叫一声,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与冰冷的雨水和泥泞混合在一起,在地面上蔓延开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快速流失,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消散。
他拼命地挣扎,用拳头捶打着黑熊的身体,用脚蹬踹着它的腹部,可那厚厚的皮毛像是一层坚硬的铠甲,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黑熊似乎被他的反抗激怒了,再次低吼一声,低下头,巨大的头颅凑近他的脖颈。李默甚至能感受到黑熊牙齿冰冷的触感,能看到它牙缝里残留的碎肉和血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想尖叫,想呼救,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不……不要……”这是他最后的念头。黑熊猛地发力,锋利的牙齿轻易地咬断了他的脖颈。剧痛和窒息感瞬间席卷了他,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风雨声、黑熊的呼吸声都渐渐远去。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黑熊抬起头,嘴里叼着他的脖颈,那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雨水冲刷着它嘴角不断滴落的鲜血,在地面上汇成一滩暗红的水洼。
风雨依旧肆虐,仿佛要将这片山林彻底撕碎。密林深处,黑熊低沉的进食声被雷声掩盖,显得格外恐怖。它撕扯着李默的身体,骨头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不久后,当雨势渐小时,山林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泥泞,和散落在地上的破碎衣物、应急灯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恐怖惨剧。而在更深的林子里,那双幽绿的眼睛再次亮起,如同黑暗中的猎手,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