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驶入一个高档住宅区，环境清幽，绿树成荫，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人声。与孤儿院的喧闹、市井的烟火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夏知知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一栋栋设计简约、线条冷硬的高级公寓楼，这应该是她两辈子进过最高级的地方了吧
车在地下车库停稳。
林蓓利落地下车，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格外清晰。她看了一眼还磨磨蹭蹭在解安全带的夏知知，没有催促，但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动作快点。
夏知知深吸一口气，提着自己那个寒酸的小包，跳下了车。
电梯直达顶层。
当林蓓用指纹打开公寓大门，示意她进去时，夏知知站在门口，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真的是人住的地方？
极简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地板光洁得能照出人影。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零碎的杂物，干净、整洁、宽敞……也冰冷得如同设计师展示用的样板间，缺乏任何生活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道，和林蓓身上的冷香同源，优雅，却疏离。
“拖鞋。”林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打量。
门口放着一双崭新的、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儿童拖鞋，和旁边林蓓那双质感高级的灰色绒面拖鞋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夏知知默默地换上了兔子拖鞋。鞋子有点大，她走起路来有点拖沓，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林蓓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你的房间在这里。”林蓓领着她穿过客厅，推开一扇门。
房间不大，但同样整洁。一张单人床，铺着素色的床单，一个空荡荡的书桌和衣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窗外视野很好，能看到远处的城市夜景，璀璨，却遥远。
“以后这里就是你睡觉和学习的地方。”林蓓言简意赅，“保持整洁。浴室在隔壁，你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在柜子里，粉色标记的是你的。”
她像交代工作一样，条理清晰，语气平淡。
“哦。”夏知知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林蓓看了看她身上那件旧裙子，又补充道：“明天会有人送当季的衣物过来。现在，去洗澡，然后睡觉。作息时间表我明天会给你。”
洗澡……睡觉……
夏知知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小小的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别扭感涌上心头，即便过了三天她依旧不习惯这具身体
但她不敢反驳，只能抱着林蓓给她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崭新睡衣，慢吞吞地挪向浴室。
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夏知知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豪华的公寓，齐全的物质，却伴随着一个如同精密机器般、按程序行事的“抚养人”。
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暂时存放在这里的物品，被妥善安置，却没有被真正接纳。
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林蓓还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地敲击着，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更加冷峻。
她似乎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也没有要和她这个“新成员”多交流的打算。
夏知知识趣地溜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躺在柔软却陌生的床上，她瞪着天花板上设计感十足的吊灯，毫无睡意。
太安静了。
安静能听到客厅隐约传来的、林蓓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这和她前世熬夜打游戏时，伴随着泡面香和队友喷麦的嘈杂环境截然不同。也和孤儿院里，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与梦呓不一样。
这是一种令人心慌的孤独。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心里有点发堵。
“振作点！”她对自己说，“不就是换个地图吗？好歹硬件升级了！有吃有住，还没人跟你抢……”
可自我安慰的效果甚微。
那种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无力感，以及对未来生活的茫然，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客厅的键盘声停了，接着是林蓓走向主卧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
整个公寓，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有点渴了。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轻轻拧开房门，想出去倒杯水。
客厅一片漆黑。
她凭着记忆摸索着走向厨房，差点被过大的拖鞋绊倒。
好不容易接到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冰凉的感觉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就在她准备摸黑回房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玄关。
那双灰色的女士拖鞋，整齐地摆放在那里。旁边，是她那双略显滑稽的、大了一号的兔子拖鞋。
一大一小，并排放在一起。
在这个冰冷得像展览馆的房子里，这似乎是唯一能证明，这里有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痕迹。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水杯，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的落地灯旁边。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柔和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黑暗。
做完这一切，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重新钻回被子里，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只是觉得，如果林蓓半夜起来，看到有一盏灯亮着，会不会……感觉没那么冷清？
主卧内。
林蓓其实并未睡着。熟悉安静的环境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即使是个孩子，也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听到外面细微的动静，听到晓晓去厨房喝水，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开关声。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轻轻打开一条门缝。
客厅里，那盏她通常只在阅读时使用的落地灯，正散发着温暖的光晕，静静地亮着。
光线柔和，并不刺眼，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看着那盏灯，沉默地站了几秒。
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黑暗中，她的表情看不真切。
而次卧里的夏知知，在留下那盏灯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竟然奇异地平复了一些。疲倦袭来，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公寓里的两个灵魂，在一盏无意间点亮的灯下，各自怀揣着心事，度过了共处的第一个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