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环球影城归来的兴奋余温,持续笼罩了夏知知好几天。她甚至破天荒地觉得去幼儿园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毕竟可以对着许多钱等人“不经意”地透露一下自己玩过“火种源争夺战”,收获一片羡慕的惊呼。
但快乐的泡泡,在一个平凡的周二早晨,被轻轻戳破了。
夏知知像往常一样,拉开衣柜,习惯性地去拿那件挂在最显眼位置的灰色小怪兽卫衣。这件卫衣因为频繁穿着和清洗,颜色已经有些发旧,领口也微微松懈,但她依旧视若珍宝。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柔软棉质的那一刻,另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按住了衣柜门。
林蓓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语气平静无波:“今天换这件。”
夏知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件崭新的、浅蓝色的针织开衫,搭配着一条米白色的灯芯绒背带裤。衣服质地很好,款式简洁大方,是林蓓会欣赏的那种“得体”与“品质”的结合。
但夏知知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就知道乐园的温柔是限时体验卡!” 内心警铃大作,她抱紧了自己的小怪兽卫衣,像护住最后尊严的战士,眼神里充满了警惕:“我不要!我就要穿这个!”
林蓓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下达命令。她试图讲道理:“这件卫衣你已经连续穿四天了,需要换洗。而且,作为女孩子,应该尝试不同风格的衣服。”
“女孩子?!” 夏知知心里咯噔一下,“重点来了!她就想把我往‘小女生’方向改造!”
“这件舒服!”夏知知梗着脖子,试图用最朴素的理由抗争,“活动方便!不容易脏!”
林蓓的视线扫过那件领口都有些变形了的卫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新衣服同样舒适。今天有美术课,颜料沾到衣服上不好清洗。卫衣可以周末穿。”
“美术课?这理由找得……” 夏知知一时语塞。她看着林蓓那双平静却坚定的眼睛,知道今天这场“卫衣保卫战”恐怕难以轻松取胜。
硬碰硬显然不行。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小嘴一瘪,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她用力挤出两滴生理性泪水,得益于前世看的无数烂片熏陶,带着哭腔,声音委屈巴巴:“可是……可是这件卫衣是妈妈你第一次……带我买的……我舍不得换……”
她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将“我自己挑的”偷换概念成“你带我买的”,试图唤起林蓓那点微薄的“母女温情”。
这一招果然让林蓓愣了一下。
她看着夏知知泛红的眼圈虽然是硬挤的,和那紧紧抱着旧卫衣、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东西的小模样,那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没能立刻说出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对峙。
夏知知内心窃喜:“有戏!看来装可怜战术对灭绝师太也有效!”
然而,林蓓只是沉默了几秒,便弯腰,从衣柜里拿出了另一件衣服——是一件柔软的、印着简约白色云朵图案的深蓝色卫衣,同样是舒适的运动风格,但明显比那件小怪兽卫衣新得多,也……更女孩子气一点。
“那么,穿这件。”林蓓将云朵卫衣递到她面前,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退让后的折中方案,“同样是卫衣,这件是新的,更干净。那件旧的,洗好后可以放在衣柜里。”
夏知知看着那件云朵卫衣,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怪兽,内心天人交战。
穿,还是不穿?
穿,等于屈服,失去了坚守“直男审美”的阵地。
不穿,可能连“卫衣”这个大类都要被剥夺,被迫穿上那套看起来就很“淑女”的背带裤……
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吸了吸鼻子,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松开了抱着旧卫衣的手,接过了那件云朵卫衣。
“那……说好了,旧的洗完还能穿。”她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寻求最终确认。
“嗯。”林蓓点了点头,算是承诺。
一场潜在的晨间风暴,以夏知知战术性妥协告终。
穿着那件“敌方”提供的云朵卫衣去幼儿园,夏知知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背叛了革命战友。许多钱还凑过来好奇地问:“知知,你今天怎么不穿那个吓人的小怪兽了?”
夏知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你管!这是……这是新款的天空怪兽!”
许多钱挠挠头,似懂非懂。
一整天,夏知知都觉得这衣服不得劲,虽然材质确实柔软,但总感觉少了点那种……熟悉的、属于自己的气息。
放学时,林蓓来接她。目光在她身上的云朵卫衣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回到家,夏知知第一时间冲回房间,看到那件被她视若珍宝的小怪兽卫衣已经被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枕头边上,散发着阳光和洗衣液的清新味道。
她扑过去,把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深深吸了一口。
“老伙计,还是你最好……”
晚上,林蓓在书房处理邮件,夏知知抱着洗干净的小怪兽卫衣,蹭到门口。
“妈妈,”她小声说,“明天……可以穿这件了吗?”
林蓓从屏幕前抬起头,看着她怀里那件虽然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卫衣,和她那双带着点期盼和小心翼翼的眼睛。
她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夏知知以为她又会拿出“轮换制”或者“场合论”来拒绝时,却听到林蓓说:
“可以。”
夏知知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但是,”林蓓补充道,语气带着她一贯的规则感,“每周最多穿三天。其他时间,需要穿其他衣服,保持整洁和多样性。”
三天!
夏知知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周末肯定能穿,那周中还能再穿两天!够了!
“好!成交!”她立刻答应,生怕林蓓反悔,抱着卫衣欢天喜地地跑了。
看着那个雀跃的背影,林蓓摇了摇头,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却有些难以聚焦。
她发现,这个小家伙难缠的很,比和客户周旋还要耗费心神。但奇怪的是,这种耗费,并不让人厌烦。
或许,养孩子就是这样?在原则和妥协之间,寻找那条微妙的、不断变化的平衡线?
而夏知知,则抱着她失而复得的“战袍”,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