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尾巴还在午后的阳光里负隅顽抗，但早晚的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
幼儿园院子里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边缘的叶子开始泛黄，偶尔有一两片打着旋儿飘落，像疲倦的蝴蝶。
空气变得干爽，天空显得更高远，是一种清澈的、淡淡的蓝色。
夏知知穿着她那件“谈判”得来的、可以每周穿三天的小怪兽卫衣，走在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一阵凉风吹过，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啧，这六岁的身体，散热不行，保温更不行。” 她心里吐槽，感觉裸露的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蓓走在她身边，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目光在她那件因为穿得多而领口更加松弛的旧卫衣上扫过，没有说话。
回到家，林蓓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书房，而是走进了的卧室，打开了衣柜。
夏知知心里立刻拉响警报，亦步亦趋地跟过去，像守护自己宝藏的小龙：“妈妈！你说好了的！一周三天！”
林蓓没有动那几件挂着的卫衣，而是从衣柜下层，拿出了几个整理袋，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秋装。
“季节变了，需要更换应季衣物。”林蓓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将整理袋打开，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进衣柜。
夏知知警惕地看着那些新衣服。还好，大部分依旧是舒适为主的运动裤、休闲长袖，颜色也多是中性色的深蓝、浅灰、卡其。她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林蓓最后拿出的两件，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一件是柔软的杏色高领羊毛衫，触感极其温柔。另一件是浅燕麦色的针织小连衣裙，裙摆带着细微的波浪褶皱。
夏知知内心哀嚎，这两件衣服浑身上下都写着“女孩子穿的”几个字。
林蓓将羊毛衫挂在其他衣服中间，动作自然，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她拿起那件羊毛衫，对夏知知说：“今天风大，这件领子高，保暖。试试？”
不是命令，是商量的语气，但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引导。
夏知知看着那抹温柔的杏色，又想起路上那阵让她脖子发紧的凉风，内心挣扎得像一团乱麻。
“穿？太娘了！不穿？脖子冷……”
“而且……摸起来好像……真的很软很舒服的样子……”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林蓓帮她脱下旧卫衣。当那件杏色羊毛衫套上头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细腻柔软的包裹感瞬间将她包围。羊毛温暖的触感紧贴着皮肤，高领护住了她总是觉得凉的脖颈，异常舒适。
夏知知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林蓓帮她整理好衣领和下摆，端详了一下。
镜子里的小女孩，穿着温柔的杏色，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乱糟糟的短发似乎也因为这抹柔和的颜色而显得乖巧了几分。没有了卫衣那种宽大不羁的感觉，整个人看起来……秀气了很多。
“好像……也不是不能看？” 夏知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这种温暖的感觉，确实比硬扛着冷风要实在得多。
“可以吗？”林蓓问。
夏知知别扭地扭了扭身子，最终还是屈服于身体的舒适度，小声嘟囔：“……还行吧。”
只能有些不情愿的妥协，但这妥协里，已经带上了对舒适和温暖的认可。
林蓓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她没有再提那件针织连衣裙，只是将其他秋装一一挂好，然后说：“下周开始，这些衣服和你的卫衣轮换穿。具体搭配，我会提前帮你准备好。”
“搭配都管……” 夏知知内心无语，但看着衣柜里那件杏色毛衣，反驳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算了，看在你眼光还行，衣服也确实舒服的份上……”
接下来的几天，气温果然又降了一些。
夏知知发现，穿着那件杏色毛衣去幼儿园，不仅脖子不冷了，连周老师看她的眼神都更加温柔了，还夸她“今天像个小淑女”。许多钱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好奇地摸了摸毛衣的料子，说了句“挺软”。
更让夏知知意外的是，当她按照林蓓提前搭配好的——杏色毛衣加深蓝色牛仔裤——穿去幼儿园时，居然被几个小女生围住了。
“夏知知，你的毛衣好漂亮啊！”
“在哪里买的？我让我妈妈也给我买！”
“你穿这个颜色真好看！”
夏知知被这突如其来的“追捧”弄得有点懵。前世作为宅男，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她下意识地想拉紧根本不存在的卫衣帽子藏起来，却只摸到了柔软的高领。
她看着那几个小女生真诚或者说，是对漂亮衣服真诚的笑脸，第一次发现，原来穿得“女孩子气”一点，好像……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不会被用看“怪胎”一样的眼神看待了？
一种微妙的感觉，悄悄地在心里滋生。
周末，林蓓带着夏知知去公园散步。
秋意更浓了。银杏叶黄了大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片片小扇子。地上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夏知知穿着那件燕麦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脚上是白色的小袜子和黑色玛丽珍鞋——全是林蓓的搭配。
一开始她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路都不会走了。但走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看着周围同样被家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听着林蓓用平静的语调给她讲银杏树是活化石……她慢慢地放松下来。
风吹过，裙摆微微晃动，拂在小腿上，痒痒的。阳光透过金黄的树叶缝隙洒下来，暖暖的。
她甚至主动弯腰，捡起一片形状完美的银杏叶，递给林蓓。
“妈妈，给你。”
林蓓接过叶子，对着阳光看了看，叶脉清晰漂亮。她看着身边这个穿着裙子、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恬静的小女孩，目光柔和。
“嗯，很漂亮。”
夏知知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落叶，嘴角却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