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班的亲子手工课,主题是“秋天的树”。教室里挤满了孩子和家长,热闹非凡,空气里混合着彩纸、胶水和孩童特有的奶香气。
夏知知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看着面前分发下来的材料——棕色卡纸做树干,红黄绿色的皱纸做树叶,还有白胶、剪刀和一大张作为背景的白纸。她对这些毫无兴趣。
“就这?用皱纸团吧团吧粘上去?人类的创造力真是被幼稚园扼杀在摇篮里。” 她习惯性地在心里毒舌,余光却瞥向教室门口。
林蓓会来吗?
那个连包小馄饨都要追求大小均匀、做事永远效率至上的灭绝师太,会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只会弄脏手的活动上吗?
夏知知觉得概率很低。她甚至已经脑补出周老师打电话过去,林蓓在电话那头用冷静的声音说“抱歉,在开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的场景。
她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时候,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蓓来了。
她依旧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风衣,显然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赶过来。她站在门口,目光快速扫过嘈杂的教室,精准地定位到夏知知,然后迈步走了进来。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充满童声童语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瞬间吸引了不少家长和老师的目光。她身上那种干练、清冷的气质,与周围温馨甚至有些混乱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居然真的来了……” 夏知知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意外,又好像……有一点点隐秘的开心?
林蓓走到夏知知身边,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对周老师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坐下。
她看着桌上那堆原始的材料,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像是在评估一个难度极高的项目。
“具体制作流程是什么?有参考样例吗?”她转向周老师,语气是惯常的公事公办。
周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解释:“林小姐,这个没有固定流程的,主要是让孩子发挥想象力,把皱纸揉成团或者撕成小块,粘在树干上当做树叶就好”
“想象力……揉成团……”林蓓重复着这两个词,看着那堆色彩鲜艳的皱纸,眼神里闪过一丝类似于……茫然?
活动开始了。
周围立刻陷入一片兵荒马乱。孩子们兴奋地大叫,抢夺彩纸,胶水涂得到处都是。家长们则手忙脚乱地帮忙,笑声和提醒声不绝于耳。
而夏知知和林蓓这一桌,画风截然不同。
林蓓先是拿起那张棕色卡纸,用指甲仔细划出折痕,试图折出一个绝对对称的树干,失败几次后,她放弃了,直接用剪刀修剪,边缘如同用尺子量过一样笔直。
然后,她拿起一张黄色的皱纸,没有像其他家长孩子那样随意揉捏,而是非常认真地将它抚平,折叠,再折叠,试图折出一个……规整的几何形状?
夏知知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抽。“大姐,这是做树叶,不是折纸鹤!而且那是皱纸!皱的!你把它捋平了干嘛?!”
“妈妈,”她忍不住出声,“那个……直接捏成一团就行了。”
林蓓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一个小朋友手里那个歪歪扭扭但充满生命力的纸团,似乎在进行严谨的逻辑分析。半晌,她才尝试着,动作极其僵硬地,将一张皱纸勉强团了团。
那个纸团,瘪瘪的,毫无灵魂。
夏知知内心扶额:“没救了,这女人的手大概只适合敲键盘”
接着是涂胶水环节。林蓓拿起白胶瓶,小心翼翼的,可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错。她试图挤出一条均匀细长的胶线,但力度控制不好,一下子挤出了一大坨,糊在了背景纸上。
林蓓:“……”
夏知知:“……”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林蓓立刻抽出湿纸巾,试图精准地擦掉多余的部分,结果越擦面积越大,背景纸上晕开了一片黏糊糊的白色。
夏知知看着林蓓那副眉头紧锁、似乎难以对付这坨胶水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原来无所不能的灭绝师太,也有这么笨拙的一面,高冷的形象瞬间破灭。
周围的桌子已经陆续出现了各种各样、充满童趣的“秋天的树”,虽然歪歪扭扭,胶水外溢,但色彩斑斓,生机勃勃。而她们桌上,只有一个笔直的树干,一小堆形状可疑的“规整”纸团,和一片狼藉的胶水污渍。
林蓓看着自己的“成果”,抿紧了唇,周身的气压有点低。
夏知知心里那点看热闹的心思慢慢淡了下去。她看着林蓓盯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神里那种罕见的、类似于“挫败”的情绪,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
“算了算了,看在她牺牲开会时间跑来丢人现眼的份上……”
她默默地伸出小手,拿起一张红色的皱纸,动作飞快地、随意地揉捏了几下,一个蓬松饱满、形状自然的纸团就出现了。然后,她拿起胶水瓶,虽然也控制不好力度,但她不在乎,胡乱地在纸团后面涂了点,精准地按在了林蓓之前弄出的那坨胶水污渍上。
完美!既粘牢了树叶,又掩盖了“犯罪现场”!
林蓓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夏知知避开她的目光,板着小脸,故作嫌弃地说:“你这样太慢了啦!看我的!”
她开始手脚麻利地揉纸团,不管形状,不管颜色搭配,只管往树干上方和周围猛粘。红的,黄的,绿的……虽然毫无章法,但那种随意和堆叠,反而让这棵“树”瞬间充满了活力,像一棵真正在秋天肆意绚烂的树。
林蓓看着夏知知那双上下翻飞的小手,和她脸上那副“我真拿你没办法”的小表情,怔住了。
她没有再试图干预,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递一下彩纸,或者在她够不到高处时,帮她固定一下背景纸。
慢慢的,一棵色彩热烈、甚至有些“狂野”的秋天的树,在夏知知的主导和林蓓的辅助下诞生了。
和周老师展示的那些标准作品相比,它显得格外不同,甚至有点……乱。但那种蓬勃的、不受约束的生命力,却异常动人。
活动结束,家长们带着作品陆续离开。
周老师走过来,看着她们的作品,眼睛一亮:“哇!知知和妈妈做的树好特别!充满了动感和想象力!真棒!”
林蓓看着那棵完全偏离她最初构想的树,又看了看身边虽然绷着小脸但眼角眉梢透着点小得意的夏知知,沉默了片刻。
她伸出手,不是去整理作品,而是轻轻拂掉了夏知知粘在脸颊的一小块黄色纸屑。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眼神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紧绷,“还不错。”
回家的路上,夏知知看着被林蓓小心拿在手里的那幅“抽象派”大作,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下次……这种活动,你要是忙,不用来的。”
林蓓脚步未停,目视前方,过了几秒,才淡淡地回答:
“日程可以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