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的阳光没什么温度，懒洋洋地洒在小区空旷的小花园里。周子航抱着他的黑白足球，看着滚到脚边的那个扎眼的粉色皮球，又抬头看了看站在几步外的夏知知，小小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
夏知知等得有点不耐烦开始在心里吐槽“啧，磨磨唧唧的，比组野队等人还费劲。”
她双手叉腰：“喂，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我回去了。”
或许是独自一人对着墙壁踢球确实太无聊，周子航终于松开了紧紧抱着的足球，小心翼翼地，用脚尖碰了碰那个粉色皮球。
皮球往前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夏知知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二话不说，抬起小短腿就对着粉色皮球踢了一脚，没什么章法，纯粹是发泄精力。皮球歪歪扭扭地撞向旁边的花坛。
周子航看着她的动作，沉默地跑过去，把球捡了回来，然后轻轻踢还给夏知知。
于是，楼下小花园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穿着厚实羽绒服、像蓝色小熊的男孩，和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外套、围着小熊围巾的女孩，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踢着一个足球。
没有规则，没有言语，一场极其简陋的“传接球”游戏，就在两个刚刚认识的孩子之间开始了。
周子航很安静，几乎不发出声音，踢球的动作也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谨慎和克制。
夏知知则完全是另一种画风，她跑动起来像个小炮弹，踢球毫无技巧全靠蛮力，偶尔会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倒，嘴里还会发出无意义的“嘿哈”声。
“这身体协调性真是没救了……不过出汗的感觉还行。” 夏知知一边喘着气一边想。
玩了一会儿，夏知知累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小脸跑得红扑扑的。周子航也停了下来，抱着他的足球，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
“喂，你叫周子航？”夏知知用手扇着风，主动开口。她记得那天他叔叔是这么介绍的。
小男孩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我叫夏知知”她自我介绍，然后指了指他怀里的足球，“你喜欢踢球？”
周子航再次点头，这次幅度稍微大了点。
“你叔叔呢？他陪你玩吗？”夏知知想起那个冷冰冰的邻居叔叔。
周子航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一下，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面。
夏知知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有点明白了。“哦，也是个没人陪着玩的小可怜。” 一种类似“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虽然境遇完全不同
“我家有拼图，星空的，挺难的，你要不要看？”她发出了第二次邀请。比起跑来跑去的体力活动，她更倾向于安静的脑力娱乐。
周子航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夏知知带着新收的“小跟班”这是她自己单方面认为的，回到了公寓。
林蓓的视频会议还没结束，听到开门声，从书房里看了一眼，见到夏知知带着对门那个沉默的小男孩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没有出来打扰，只是重新关上了门。
夏知知献宝似的把她那副完成了一小半的星空拼图摊在地毯上。
周子航果然被吸引住了。他跪坐在地毯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色彩斑斓、形状各异的碎片，小手小心翼翼地悬在空中，似乎想碰又不敢碰。
“看，这里是猎户座，那边是天狼星……”夏知知指着已经拼好的部分，开始信口胡诌，把前世从游戏和杂书里看来的零碎天文知识往外倒，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周子航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抬起眼睛看她一下，眼神亮晶晶的。
这让夏知知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解说得更加卖力，且更加胡扯。
从那天起，楼下的小花园或者夏知知家的客厅，成了两个小孩经常碰头的地方。
他们的交流模式很奇特。大多数时候是夏知知在说，天马行空，从星空扯到海洋生物，再扯到幼儿园的趣事，是经过她大叔视角的魔改。周子航永远是安静的听众，偶尔点头或摇头，用简单的手势或者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思。
夏知知发现，周子航虽然不说话，但很聪明，观察力也很强。有一次她拼图找不到关键的一块，焦躁地挠头，周子航默默地从一堆碎片里准确地捡出了她需要的那一块，递到她面前。
“可以啊小子，眼力不错！” 夏知知当时就惊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没控制好，拍得小男孩龇了龇牙
周子航似乎也很享受这种陪伴。他依旧很少主动开口，但在夏知知身边时，他紧绷的小身体会明显放松下来，眼神也不再总是带着那种怯生生的警惕。
林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干涉。她只是会在孩子们玩的时候，默默准备两份点心和水果，偶尔在周子航要回家时，会平静地嘱咐一句“路上小心”。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说话时能呵出白汽。幼儿园的老师开始带着孩子们唱圣诞歌，虽然离圣诞节还有一段时间，但节日的气氛已经开始悄悄酝酿。
这天，夏知知和周子航并排坐在阳台的懒人沙发里，裹着同款不同色的小毯子，分享着一盒热乎乎的章鱼小丸子，这是林蓓下班时带回来的。
“快要放寒假了。”夏知知咬了一口丸子，含糊不清地说。
周子航小口地吃着自己的那份，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计划吗？”夏知知问完才想起这家伙可能不会回答。
周子航果然沉默着，只是小口地吃着丸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夏知知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爷爷奶奶去世后，每个寒暑假都是自己打零工度过的，那种孤独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于是她伸出油乎乎的小手，豪气干云地拍了拍周子航的肩膀，这次收了力道：“没事！到时候我来找你玩！我们可以拼图，看书，或者……嗯，看看你叔叔能不能带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周子航抬起头，看着她，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小的笑容。
那是夏知知第一次看到他笑。
虽然转瞬即逝，但像冬日里破云而出的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夏知知也笑了，露出掉了颗门牙的豁口，换牙期到了，这让她很是郁闷了一阵。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华灯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