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不知不觉间，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种不同于往常，热闹的气息。
街边的店铺早早挂起了红灯笼，超市里循环播放着喜庆的音乐，货架上堆满了年货。幼儿园的家长群里，晒年夜饭、晒新衣、晒返乡车票的信息开始刷屏。
除夕，终于裹挟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和隐约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来了。
清晨，夏知知就被窗外比往常喧嚣许多的动静吵醒。她揉着眼睛走出房间，发现林蓓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里……贴春联？
这画面有点新奇。林蓓穿着一身舒适的浅灰色家居服，手里拿着卷好的红色对联，站在梯子上，微微蹙着眉，似乎在衡量高度是否对称。她身边的地上，还散落着几张福字窗花。
夏知知趿拉着毛绒拖鞋走过去，仰起头，很认真地看了看：“左边再高一点点……对，好了！”
林蓓依言调整，将对联仔细贴好。红底金字的对联映着窗外雪光，给这个向来简约冷清的空间，骤然添上了一抹浓烈而温暖的色彩。
“妈妈，我们今年在这里过年吗？”夏知知问。她记得之前好像听林蓓提过，往年她要么加班，要么回沈丹玉那边应付一下。
“嗯。”林蓓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平静，“这里就是家，当然在这里过。”她看了一眼夏知知“去换衣服，待会去超市，买点晚上包饺子的材料。”
超市里人山人海，充满了节日特有的嘈杂。林蓓推着购物车，夏知知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旁边，眼睛四处打量。前世她对过年最深的印象就是爷爷奶奶张罗的一大桌子菜，和午夜时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如今换了个身份，换了个环境，感受截然不同。
林蓓采购目标明确，面粉、肉馅、韭菜、虾仁……都是包饺子需要的。但在经过糖果零食区时，她的脚步却放慢了。
“想吃哪个？”她问夏知知。
夏知知看着琳琅满目的糖果巧克力，其实她想吃辣条，当然这里没有。她随手一指：“那个金币巧克力吧，应景。”
林蓓拿了两盒。又拿了些开心果，夏威夷果之类的干果。“晚上看晚会的时候吃。”她解释道。
回到家，下午的时光在准备年夜饭中缓缓流淌。林蓓显然不常下厨，包饺子的动作有些生疏，但极其认真。夏知知自告奋勇要帮忙，结果捏出来的饺子不是馅少皮厚就是奇形怪状，引得林蓓眼底都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你这个，可以当抽象派作品。”林蓓语气里难得带上了调侃。
夏知知看着自己手下那个像被踩了一脚的饺子，撇撇嘴，但心情却莫名很好。厨房里充满了面粉和馅料的香气，窗玻璃上蒙着氤氲的水汽，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傍晚时分，对面的门似乎也响动了几次。夏知知扒在猫眼上看过一次，看到周守拙提着几个超市袋子回来，脸色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周子航没有跟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开始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像炒豆子一样，时不时还有烟花窜上夜空，砰然炸开，绽放出短暂而绚丽的光彩，映亮了飘雪的夜空。
林蓓家的餐桌上，摆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中央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电视机开着，春晚已经开始，热闹的歌舞声充满了整个客厅。
夏知知穿着林蓓给她买的新年战袍，一件红色的中式盘扣小棉袄，衬得她小脸白净，像个年画娃娃。她啃着一个鸡翅，看着电视里红红火火的节目，觉得有点吵，但又觉得……挺热闹，挺好。
林蓓给她碗里夹了个饺子：“尝尝，看有没有硬币。”她包了几个带硬币的饺子，讨个吉利。
夏知知咬了一口，是虾仁馅的，鲜香。再一咬，“嘎嘣”一声，一枚亮晶晶的一元硬币硌了牙。
“我吃到了！”她举起硬币，眼睛亮晶晶的。
林蓓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微微弯起：“嗯，好运。”
窗外，烟花爆竹声越来越响，几乎连成一片。五彩的光影透过窗户，在天花板上流转。
夏知知忽然想起楼下的雪人，还有周子航。这样热闹的夜晚，他们叔侄俩，在那个总是过分安静的房子里，是怎么过的呢？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这个时间点？夏知知和林蓓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林蓓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是周守拙。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肩上落着未化的雪屑，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冒着热气的瓷碗。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在楼道里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竹声背景音下，似乎也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
“林小姐，打扰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将手里的碗递过来，“子航包的饺子，非说要给知知尝尝。手艺不好，见笑。”
林蓓愣了一下，接过还烫手的碗，里面是十几个小巧玲珑、但形状不太规整的饺子。“谢谢，太客气了。”她侧身，“周先生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了，家里还有点事。”周守拙摇了摇头，目光似乎极快地掠过客厅里穿着红棉袄、好奇张望的夏知知，然后微微颔首，“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
门关上了。
夏知知跑过来，看着那碗饺子。饺子小小的，能看出包的人很用心，但确实算不上好看。
林蓓将碗放在桌上，给晓晓夹了一个：“尝尝邻居的心意。”
晓晓咬了一口，是纯肉馅的，味道有点咸，但很实在。她脑海里浮现出周子航那张安静的小脸，笨拙地学着包饺子的样子。
“也算有个伴儿。” 她心里想着，觉得嘴里的饺子，好像多了点别的味道。
午夜将近，电视里传来主持人喊倒计时的声音。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刹那间，窗外所有的烟花爆竹仿佛得到了号令，同时炸响！无数光焰冲上夜空，将整个城市映照得如同白昼！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旧年的一切都彻底驱散。
林蓓走到窗边，看着这盛大吵闹的烟花秀。
夏知知也凑了过去，站在她身边。
漫天的火树银花之下，是万家灯火，是团聚，是崭新的开始。
夏知知抬起头，看着林蓓被烟花光芒映亮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
“妈妈，新年快乐。”
林蓓低下头，看着她，眼神在明灭的光影中异常柔和。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夏知知柔软的头发。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请多指教。”夏知知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她特有的、混合着孩童天真与成人调侃的语气。
窗外，旧符在烈焰中燃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