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热闹如同融雪般悄然退去，日子重新变得规律而平缓。窗台上的日历一页页翻过，寒假余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天空中偶尔还会飘些细雪，但落地即化，再也积不起除夕那晚的厚度。
夏知知对这样无所事事的假期适应良好。她终于拼完了那幅巨大的星空拼图，林蓓特意买了个画框将它装裱起来，挂在了客厅墙上，成为这个家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装饰品。周子航看到成品时，仰着小脑袋看了很久，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叹。
更多时候，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内容五花八门。夏知知负责天马行空地“授课”从恐龙灭绝瞎扯到宇宙大爆炸，偶尔，夏知知也会被周子航拉着，看他那几本翻得卷了边的足球杂志，听他磕磕绊绊、用极简词汇介绍他喜欢的球星。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球迷。” 夏知知看着杂志上那些奔跑的身影有些意外
这天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酝酿着可能是寒假最后一场像样的雪。夏知知正窝在沙发里，翻着一本讲古代机关的闲书 是从林蓓书房深处刨出来的，周子航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摆弄着一个复杂的鲁班锁。
忽然，窗外传来“扑簌簌”的声响，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同扯碎的棉絮，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很快就在花园里覆上了白白一层。
夏知知眼睛一亮，丢下书跑到窗边：“下大了！”
周子航也跟过来，看着外面迅速变白的世界，眼睛亮晶晶的。
“走！趁雪还没停，打雪仗去！”夏知知回头，发出冲锋号令。堆雪人已经玩过了，是时候来点更激烈的活动了。
周子航看了看外面的雪，又看了看夏知知兴奋的脸，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全副武装，裹得像两个小球，冲进了漫天飞雪中。
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个围着灰色围巾的“老雪人”孤零零站着，头上又积了层新雪。新鲜的雪蓬松柔软，捏在手里凉丝丝的。
夏知知二话不说，蹲下身飞快地团了个雪球，朝着周子航就扔了过去“啪！”雪球砸在周子航厚厚的羽绒服帽子上，散开一片白色。
周子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战争开始得如此突然。但他反应很快，立刻也蹲下团雪球。他团得很认真，力求紧实圆润，不像夏知知那么敷衍。
“喂！打仗呢！讲究效率！”夏知知一边躲着他掷来的、准头还不错的雪球，一边嚷嚷。她发现自己这六岁的身体灵活性还行，但力量不足，扔出去的雪球没什么力道，而且准头随缘。
周子航听了她的话，手上的动作快了些，但依旧保证雪球的质量。两人你来我往，雪球在空中乱飞，大多数都落了空，偶尔命中，也只在厚厚的衣服上留下个白印。笑声和惊叫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脆。
“不行，得用战术。” 玩了一会儿，夏知知觉得这样太原始了。她左右看看，迅速跑到那个老雪人后面，把它当成掩体。“周子航！我们玩攻防战！你是攻方，要打中躲在雪人后面的我！我是守方，负责防御和反击！”
她临时制定了规则。
周子航显然也对这种有组织的玩法更感兴趣，他点点头，开始有策略地寻找角度，试图绕过雪人攻击夏知知。夏知知则充分发挥老油条的狡猾，利用雪人左躲右闪，还不时发动偷袭。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头发、眉毛、睫毛上都沾满了晶莹的雪花，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清晰可见。花园里充满了奔跑的脚步声、雪球砸落的噗噗声，和夏知知时不时的指挥与怪叫。
周子航玩得很投入，虽然依旧不怎么出声，但小脸因为运动而变得红扑扑的，眼神专注明亮，嘴角一直微微抿着，那是他表达开心的方式。
就在战况正酣时，夏知知眼角余光瞥见单元门口似乎有人影一闪。她下意识转头，看到周守拙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他没有撑伞，肩膀上落了一层薄雪，手里似乎提着个超市的袋子。
他的眼神落在玩得忘乎所以的周子航身上，那沉寂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柔软，但转瞬即逝。看到夏知知发现了他，他微微颔首，没有打扰，转身走进了单元门。
“周叔叔……好像也挺不容易的。” 夏知知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独自带着一个沉默的侄子，自己身上也似乎背负着什么……但她没时间细想，因为周子航一个角度刁钻的雪球已经飞了过来！
“哇！偷袭！”她怪叫着跳开。
战斗最终以双方弹尽粮绝告终。其实是累得喘不上气，两人并排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背靠着冰冷的椅背，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大口喘着气。
“过瘾！”告终。总结道，擦了擦额头不知道是汗还是雪水的水渍。
周子航也点点头，小胸膛一起一伏，脸上是运动后健康的红晕。他看了看夏知知，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还是崭新的，叠得方方正正，递给她。
夏知知愣了一下，接过来擦了擦脸。棉质手帕很柔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谢谢啊，你还随身带这个。”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爷爷奶奶也总给她带手帕，后来都用纸巾了。
周子航只是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雪渐渐小了，变成了细细的雪沫。
“快开学了。”夏知知看着天色，忽然说。
周子航“嗯”了一声，小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开学了也能一起玩啊，”夏知知拍拍他的肩膀，“放学后，周末，都可以。对了，你转学手续办好了吗？到时候去我们学校，说不定我们同班呢！”
周子航摇了摇头表示还不知道。
“好吧”夏知知也有些失望
两人又在雪地里坐了一会儿，直到觉得有些冷了，才互相拍打着身上的雪，准备回家。
就在他们走到单元门口时，夏知知家的门开了，林蓓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似乎要出门。她看到两个小雪人，脚步顿了一下。
“妈妈，你要出去？”夏知知问。
“嗯，公司临时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林蓓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夏知知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比平时更深的思虑，似乎不完全是工作上的事情。“你们玩好了？快去换衣服，别着凉。我尽量早点回来。”
“哦，好。”夏知知应道，看着林蓓匆匆走向电梯的背影，心里有点嘀咕。“最近妈妈好像有点忙，电话也多了……是那个徐明耀又搞什么幺蛾子，还是工作有新的变动？”
她甩甩头，把这些大人的事情抛开，对着周子航挥挥手：“明天要是还有雪，咱们堆个更大的雪人！比这个还高！”她指了指那个忠实的老雪人。
周子航用力点头，嘴角又弯起了那个小小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