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香料桶后探出头来,正是那个曾在街角归还我手帕的男孩,小卢卡。
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期待。
我将用油纸包好的蜜糖糕递给他,糕点的甜香瞬间让他眼前一亮。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却没有立刻狼吞虎咽,而是珍重地捧在怀里。
“姐姐,你让我找的人,我问到了。”他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戴着银色指环的瞎子,对吗?他每天都在钟楼下面给穷人施粥,但很奇怪,他自己从来不吃任何东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还说什么了吗?”我追问。
小卢卡歪着头,努力回忆:“他说……他在等一颗‘会发光的心’。”
会发光的心!
那不就是我觉醒后,被莉莉丝称为“金色光核”的东西吗?
我心头巨震,立刻让小卢卡带我过去,但不是直接去钟楼,而是绕到钟楼后方一处极其隐蔽的排水口。
这里杂草丛生,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拨开厚厚的藤蔓,透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缝隙向下望去。
地下,是一个比我想象中更加空旷的礼拜堂。
冰冷的石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七个空荡荡的水晶瓶,而在礼拜堂正中央的地面上,用不知名的金色染料,刻画着一个繁复而诡异的图腾——那图案的纹路,竟与我发动能力时掌心浮现的金纹如出一辙!
我闭上双眼,将感知沉入这片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期待”情绪,粘稠得如同蛛网,而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正从这里缓慢地、坚定地编织延伸,跨越城区,最终汇集向奥雷留斯古堡的方向。
它们在等待。等待我这颗“会发光的心”,自投罗网。
返程的马车上,我心乱如麻。
当马车行驶到一处僻静的林荫道时,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忽然拦在了路中央。
车夫厉声呵斥,那人却不为所动,只是缓缓抬起头。
斗篷下,是一张俊美而沧桑的脸,正是那个在宴会上自称流浪诗人的艾萨克。
他摘下遮住半张脸的戏剧面具,碧色的眼眸在林间的光影下显得深邃无比。
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向我递来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通体暗沉的银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我伸出车窗的手中。
银币入手冰凉,上面刻满了我不认识的古老符文。
“大祭司让我转告你,是时候物归原主了。”艾萨克的声音带着诗歌般的韵律,“这是初代血仆的誓约印记。”
在我指尖触碰到银币的瞬间,我的大脑轰然炸响!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
那是一个更加古老的时代,一个名叫艾琳的少女,站在高高的祭坛上,从容地割开自己的手腕。
鲜红的血液流入祭坛的凹槽,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正是这枚银币!
而在她身后,一位面容与莉莉丝有七分相似的初代女王,眼中含着泪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你不是牺牲,是选择。”
选择!
我猛然从幻象中惊醒,手心冷汗涔涔。
我终于明白了!
塞拉芬教派所信奉的“献祭”,从一开始就篡改了最原始的誓约!
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血仆的死亡,而是基于强大意志的“选择”与延续!
他们需要我“心甘情愿”,是因为这仪式的底层逻辑,根本就不是掠夺,而是给予!
我将银币紧紧攥在袖中,抬头看向艾萨克,声音不大,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告诉他,我会去钟楼。但不是去赴死,是去收债。”
艾萨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微微躬身,身影便如青烟般融入了林间的阴影里。
当晚,我破天荒地主动请求为莉莉丝梳理她那如暗夜瀑布般的长发。
她慵懒地靠在梳妆台前的天鹅绒软椅上,从镜中看着我,猩红的眼瞳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戒备。
自从血契不稳后,她的情绪就愈发暴躁易怒。
我拿起象牙梳,动作轻柔地解开她复杂的发辫,一边梳理,一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殿下,我发现有人想用我的血,去唤醒一个古老的东西……但他们不知道,真正能启动那个祭坛的,从来不是血液,而是‘我愿意’这三个字。”
莉莉丝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一紧,镜中的她霍然回头,眼神凌厉如刀:“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回避,直视着她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把那个祭坛……我称之为‘初源回廊’的权限,彻底锁死。”
我停下梳头的动作,从袖中取出那枚古老的银币,将它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
“从今往后,它只认我的心跳,只听我的命令。”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引导着体内那颗金色的光核,将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能量,悉数灌入那枚古老的银币之中!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整座奥雷留斯古堡的地脉都为之微微震颤。
深藏在城市另一端的地下礼拜堂内,那座沉寂了千百年的祭坛深处,传来一声古老而沉重的锁扣闭合的闷响!
与此同时,远在钟楼之下的塞拉芬大祭司猛地仰起头,他那双空洞的眼眶仿佛望穿了层层阻隔,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与不可置信的神情,喃喃自语:“不……她改写了钥匙。”
而在古堡的仆役区密室里,高级血仆多萝西娅正准备将最新的情报送出。
她打开窗户,放飞手中的血契信鸽,然而那只鸽子刚飞出不到三米,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双翼一折,直直地从半空中坠落。
在冰冷的月光下,它脚环上那圈用以传递信息的血色纹路,正在被一圈悄然浮现的、霸道无比的金色光纹,一寸寸地融化、吞噬。
窗外,悬于天际的血月边缘,悄然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
命运的轮盘,在这一刻,开始向着无人预料的方向,缓缓偏转。
那一夜,我再度坠入了黑红礼袍交织的梦境。
但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站在角落里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