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商业大厦的玻璃穹顶碎了大半，阴沉的天光漏下来，给铺满灰尘的大理石地面镀上一层死气沉沉的滤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尘土、霉菌和时间腐烂的奇特气味。寂静，绝对的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
“这里干净得有点过分了。”赵钢端着脉冲枪，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在空旷的中庭里荡开小小的回音。他的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瑶的眉头紧锁，手里的侦测仪屏幕上一片混乱的雪花点。“我的仪器失灵了，这里的能量场……像一锅沸腾的粥，什么都读不出来。大家小心。”
话音未落，中庭中央那座早已停止喷水、爬满干枯藤蔓的巨型艺术雕塑，动了。
不是轻微的晃动，而是剧烈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雕塑上那些象征着“和平”与“飞翔”的金属翅膀和人形轮廓，像融化的蜡一样开始蠕动、重组。几秒钟之内，一个由扭曲金属、碎裂大理石和不知名血肉组织构成的怪物，从雕塑的残骸中“站”了起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上延伸出数条长短不一的、闪着寒光的金属利爪，几颗监控摄像头嵌在它的“头部”，红色的指示灯幽幽亮起，像复数的、不详的眼睛。
“我丢，这是什么缝合怪？”赵钢骂了一句，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炽热的能量光束精准地轰在怪物身上，炸开一团火花，却只在它身上留下了一块焦黑的凹痕。那怪物发出一声由电流噪音和生物嘶吼混合而成的咆哮，其中一条最长的金属附肢像长鞭一样猛地抽出，速度快到带出残影。
“散开！”陆烬的声音冷静如冰。
周铭和李瑶迅速向两侧翻滚躲避，而赵钢则架起武器硬扛。金属长鞭重重地砸在赵钢撑开的微型能量盾上，发出一声巨响，能量盾剧烈波动，赵钢被这股巨力震得后退了七八步，手臂一阵发麻。
“这家伙力气真特么大！”
战斗瞬间爆发。怪物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战斗能力，它的金属附肢时而如刀，时而如鞭，身体里还能喷射出带着强腐蚀性的粘液。陆烬的身影在战场中快速穿梭，地面上凭空升起土墙挡住怪物的突刺，空气中凝结出冰棱射向它的关节。但怪物仿佛没有弱点，土墙被它轻易砸碎，冰棱只能延缓它零点几秒的动作。
小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
在四楼一处断裂的观景平台上，凌夜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这场“表演”。她坐在一张还算完整的丝绒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得像是在歌剧院的包厢里。
“啧，配合得一塌糊涂。”她看着那个大块头只知道猛冲猛打，好几次差点撞上队友的攻击范围，轻轻摇了摇头。那个戴眼镜的倒是聪明，一直在分析和报点，可惜怪物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的数据分析成了废纸。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陆烬身上。
这个男人，确实是她这三年来见过的最强的人类。他对元素的掌控已经相当熟练，只是在她看来，运用方式过于“规矩”，像教科书一样精准，却也因此缺少了变化和……惊喜。
不过，他战斗时的样子，倒还算赏心悦目。作战服紧紧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每一次侧身躲避，都能看到背部肌肉绷紧的流畅线条。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发丝贴在冷硬的侧脸，为那份不近人情的强大增添了几分狼狈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真有趣。凌夜的唇角勾起，血色的瞳孔里映着他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她很想知道，如果撕掉他这层冰冷理性的外壳，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就在她分神的片刻，战局突变。
怪物的一条附肢佯攻陆烬，另一条更隐蔽的、如同毒蛇般的金属触手却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李瑶身后。李瑶正专注于规避另一侧的攻击，完全没有察觉到背后的致命危险。
陆烬察觉到了。他几乎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瞬间放弃了对怪物的压制，转身朝李瑶的方向冲去。一道厚重的冰墙在他和李瑶之间拔地而起。
“砰！”
金属触手狠狠地撞在冰墙上，冰墙瞬间布满裂纹。
但也因为这个救援动作，陆烬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怪物的主体面前。怪物所有的“眼睛”红光大盛，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三四条最粗壮的金属利爪同时向他刺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路线。
“指挥官！”周铭的惊呼声都变了调。
“老大！”赵钢目眦欲裂。
哦？主角要下线了？
凌夜微微挑眉，这出戏要是就这么结束，也太扫兴了。她不想这个有趣的“玩具”这么快就坏掉。
她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随意地屈起手指，对着扶手上一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碎石片，轻轻一弹。
“咻——”
那块碎石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悄无声息地划破空气，精准地打在怪物其中一只“眼睛”，也就是那枚监控摄像头上。
对于庞大的怪物来说，这一下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但那突如其来的、针对“视觉中枢”的攻击，让它的攻击指令出现了零点零一秒的凝滞。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
对陆烬而言，这零点零一秒，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感觉到了那瞬间的停顿，那股锁定他的杀意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断层。他没有去想为什么，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所有致命攻击，只有一条利爪擦着他的手臂划过，带出一串血珠。
同时，他空着的左手张开，掌心雷光爆闪。
“雷狱。”
无数道狂暴的电蛇从他掌心喷涌而出，瞬间将怪物包裹。电流穿透金属，直击内部的生物核心，怪物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危机解除。
赵钢和周铭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陆烬根本没有看那只在电光中垂死挣扎的怪物。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如夜的墨色眼瞳，带着冰冷的审视和极致的锋锐，越过数十米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四楼观景平台上、那片最深的阴影。
他感觉到了。
不是那块碎石，而是在碎石出手前，那股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事外的、带着玩味的意志。
阴影里，凌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她没有躲闪，任由那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甚至还觉得不够，缓缓地从阴影里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楼下那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男人，扬起一个称得上是恶劣的、兴致盎然的微笑。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李瑶和周铭顺着陆烬的目光望去，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她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