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途，死寂被规律的脚步声切割成碎片。
装甲车在大厦外围就因地形复杂被放弃了，一行人只能徒步。陆烬走在最前面，像一柄破开混沌的利刃，他宽阔的背影在阴沉天色下显得格外可靠。凌夜被安排在队伍中间，前面是李瑶，后面是赵钢，一个完美的、名为“保护”的囚笼。
“我说妹子，”终究是赵钢没忍住，他嗓门大，又刻意压低，听起来嗡嗡的，“你这三年真就一个人在这鬼地方待着？吃啥啊？那楼里过期的罐头还能吃？不得吃出喷射战士来？”
凌夜的脚步顿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又无辜的脸。“地下三层有个未完工的冷库，连着紧急供电系统，里面……有一些军用压缩食品。我运气好。”她声音很轻，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小花。
李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那水呢？这附近的河水都污染了，直接喝会基因崩溃的。”
“冷库里有蒸馏水储备。很多。”凌夜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起来可怜又弱小。
她一边完美地扮演着惊弓之鸟，一边用自己的感知网络，饶有兴致地“品尝”着周围这几个人类的情绪。
李瑶的怀疑像带刺的藤蔓，赵钢的好奇像冒着热气的大锅炖肉，而那个叫周铭的眼镜男，他的情绪是一串串冰冷的数据流，不断地分析、建模、推演。
这些鲜活、驳杂、温热的情感，对她来说，就像是第一次品尝到味道的糖果，新奇又陌生。她沉寂了太久的意识，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刺激，而产生了一种近乎愉悦的战栗。
她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身上。
陆烬始终一言不发。他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作战服紧紧地绷在他身上，勾勒出背部贲起的肌肉轮廓，随着他前进的动作，那流畅的线条在衣服下若隐若现。他的腰很窄，双腿修长有力，整个人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充满了力量感和危险的性感。
凌夜的目光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流连。她很想知道，如果用指甲划过那片紧实的肌肉，他会是什么反应。
就在这时，陆烬的脚步停了下来。
队伍前方，一株半人高的变异植物堵住了去路。它长着酷似捕蝇草的巨大夹片，上面布满了粘稠的液体和倒刺，夹片开合间，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腐骨花，别靠近，它的汁液有强腐蚀性。”周铭冷静地提醒。
赵钢和李瑶立刻露出戒备的神色，绕开了好几米。
凌夜却只是歪了歪头，看着那株植物，脸上是一种纯粹的好奇。在她庞大的知识库里，这东西是她某个“子民”变异失败的产物，因为太丑，被她下令清理过一批。
陆烬走在最前面，他没有回头，但凌夜知道，他在看她。
他注意到了。她对这种末世常识性危险的“无知”。一个在废土挣扎求生三年的幸存者，不该是这种反应。
凌夜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了后知后觉的恐惧，往李瑶身后缩了缩，身体微微发抖。
陆烬没有戳穿她，只是抬手凝出一片薄冰，像飞刀一样精准地切断了腐骨花的根茎，那植物抽搐着倒在地上，很快化为一滩黑水。
他继续向前走，周身的气压却更低了。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前方的一条街道拐角，突然涌出了七八只丧尸。它们是最低级的那种，行动迟缓，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吼，闻到了生人的气息，便摇摇晃晃地围了过来。
“啧，又来送菜了。”赵钢不耐烦地举起了脉冲枪。
凌夜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这些失败品。它们吵闹，肮脏，而且会弄得到处都是血，可能会溅到她的裙子上。
她不想让自己的“新玩具”看到自己和这些垃圾有什么关联。
于是，就在赵钢即将扣下扳机的前一秒，凌夜的意识中，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指令，如同一粒尘埃，飘进了风里。
——滚。
那几只正兴奋地扑过来的丧尸，动作猛地一滞。它们浑浊的眼球里，那点可怜的本能欲望瞬间被一种更深层的、来自血脉源头的恐惧所覆盖。它们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僵硬地转过身，用一种比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连滚带爬地逃进了另一条小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啥情况？”赵钢举着枪，一脸懵逼，“这帮孙子，集体cpu烧了？”
李瑶和周铭也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
“行为模式异常，不符合现有任何数据。”周铭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里全是困惑。
没有人注意到，走在最前面的陆烬，猛地回过了头。
他的目光没有看那些队员，而是像两道淬了冰的利箭，越过所有人，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凌夜身上。
又是那种感觉。
一股极细微的、带着绝对支配意味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和在大厦里时一模一样。
它太微弱了，如果不是他精神力高度集中，根本无法捕捉。
但它确实存在。
而它的源头，就在她那里。
凌夜迎上他的视线，没有躲闪。她甚至还配合地睁大了眼睛，摆出一副“我好怕，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无辜表情。
陆烬深深地看了她几秒，那双墨色的眼瞳里，风暴汇聚，却又被他强行压下。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但他握着武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
他没有再开口，队伍里的气氛却比之前还要凝重百倍。
又沉默地行进了近一个小时，地平线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延绵不绝的灰色轮廓。
那是东方基地的外墙。
高耸的合金墙壁如同一头钢铁巨兽，沉默地横亘在废土之上，将文明与野蛮，秩序与混乱，彻底隔绝。
李瑶和赵钢的脸上都露出了回家的放松神情。
凌夜抬起头，望着那堵墙。
她的瞳孔深处，那伪装出来的褐色慢慢褪去，一抹妖异的血色若隐若现。
她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带着期待的弧度。
新的游戏场地，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