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边那个人,应该……是个男的吧,但是,长得好像女的唉。”
“嗯?什么!?男的?瞎说,那不就是一个女孩子嘛,怎么可能是男的……”
“笨蛋,哪有女生胸那么平的!而且,你看……他有喉结哦。”
“唉……真的唉。不对,你平时看女生的时候都是直接看胸的嘛!!”
“等等等……误会……”
电车的车厢随着轨道轻微地摇晃,灯光有些惨白。
对面坐着的那对小情侣,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独自坐在角落的林予安,压低的讨论声夹杂着轻笑,断断续续地钻进他的耳朵。
类似或褒或贬的议论,林予安早已听得麻木,但像这样几乎不加掩饰地当着当事人的面评头论足,终究还是让人感到一阵无力的窘迫。
他微微蹙眉,在心里无声地抗议:“可不可以小声点?我明明都听见了……”
然而,对于患有严重社交恐惧症的林予安来说,当面向对方表达不满,简直比穿过眼前这节拥挤的车厢还要困难。他最终只是抬起眼,无可奈何地瞥了对面一眼。
就在这一瞬,他的视线恰好与那个女生的目光撞个正着。林予安像被烫到一般,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
“那个……那个男生刚才看我了!感觉他是不是有些可爱?!而且脸都红了。”女生激动地推了推身边的男友。
“切……不就是一个男娘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短视频平台上类似的家伙不是一抓一大把吗?故意把自己打扮成女生,哗众取宠罢了。”
男娘?!
林予安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拜托,我穿着最普通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头发也只是随便抓了抓,哪只眼睛看出我“故意打扮”了?虽然确实常被误认,甚至被问是不是COSER,但这种无端的臆测和标签,还是让人莫名火大。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格外难熬。
终于,广播里报出了站名,林予安如蒙大赦般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随着人流下了车。
身后隐约传来女生略带迟疑的声音:“他好像是生气了,我说……他不会听见我们说话了吧。”
你们现在才注意到吗?!他加快脚步,将这恼人的插曲甩在身后。
按照室友江婉夸张的描述,那家川辣火锅店应该就在这附近。
果然,没走多远,一个巨大的、红得耀眼的辣椒招牌就闯入眼帘。
可走近后,林予安却愣住了。
店门紧闭,卷帘门拉下一半,玻璃上赫然贴着一张A4纸,打印着“暂时停业”的字样,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零零。
“奇怪……整条街的店铺大多亮着灯,怎么就这家歇业了?”他喃喃自语,“倒闭了?还是老板有急事?”
更让他感到不适的是周围的氛围。天色尚未完全黑透,但这片街区却异乎寻常地冷清。
不少店铺早早打了烊,亮着灯的几家也门可罗雀。
偶尔有行人路过,也无不是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仿佛在躲避什么。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让林予安的后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别自己吓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可能就是大家今天都收工早而已。”
他按照江婉说的,拐进了火锅店旁的一条小巷。
巷子很窄,两侧堆满了黑色的垃圾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臭味,不仅仅是食物腐败的酸馊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于肉类腐烂的腥臊味。
这气味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令人作呕。
“旁边的火锅店停业,该不会就是因为投诉这个吧?”林予安捂着鼻子,苦中作乐地猜想,脚下却不敢停留,快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小巷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唯一的拐角后面是一堵斑驳的砖墙。视野之内,除了垃圾和剥落的墙皮,空空如也。
“果然……是被骗了吧。”一股强烈的沮丧感涌上心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店……”
他叹了口气,准备原路返回。就在转身的刹那,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墙角处,一堆被刻意堆放起来的废弃木板和纸箱后面,隐约透出一道深色的阴影。
鬼使神差地,林予安凑上前,动手扒开了那些障碍物。后面竟不是实心墙体,而是一道狭窄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裂缝,高度约一米多,宽度刚好容一人侧身通过。
“店……在这里面?”这个念头冒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江婉信誓旦旦的样子,以及眼前这被刻意遮掩的入口,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他试探着伸出手,想探探里面的情况。然而,指尖触碰到裂缝边缘的瞬间,却感到一股无形的、柔韧而冰冷的阻力,像是一道透明的橡胶墙壁,坚决地将他挡在外面。
“唉?怎么回事……这个地方也有空气墙?”林予安惊讶地加大了力度,但那道无形的屏障纹丝不动。
该怎么说呢?现在的状况就像某个游戏为了防止玩家卡出地图外面特意设立的空气墙一样。
他猛地想起江婉提到过的关键信息——“那家店,只在午夜十二点开业。”
“难道意思是,只有到了那个时间点,才能进去?”他连忙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芒映亮了他写满愕然的脸。
时间赫然显示:19:08。
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将近五个小时。
“卧槽……!!居然把最关键的时间给忘了!”林予安几乎要哀嚎出声,“早知道就在家里磨蹭一会儿再来了!”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蒂娅尔从公寓楼里走出来时,夜色已如浓墨般浸透了天际。
远处高楼缝隙间漏下的最后一缕霞光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都市蜿蜒璀璨的人造星河。
晚风带着深秋夜晚独有的凛冽寒意,撩动她银灰色的发丝,也卷起路边堆积的枯叶,发出细碎而寂寥的沙沙声。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那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长风衣,正准备迈向惯常通往地铁站的方向,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定格在街角阴影里的一抹存在感极强的轮廓吸引。
那是一辆线条流畅而充满蓄势待发力量的黑色超跑,哑光漆面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只在轮廓边缘反射出幽暗的流光,如同蛰伏在暗夜中的顶级掠食者。它静静地停泊在那里,与周遭平凡的街景格格不入。
蒂娅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辆车……她再熟悉不过。
并非因为车型的罕见与奢华,而是那个独一无二的车牌号,以及车辆周身散发出的、与它的主人如出一辙的冷峻气场。
果然,驾驶座的车窗无声无息地降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俊美中带着几分疏离感的侧脸。男人深邃的目光穿过渐浓的暮色,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嘴角随之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顾晏辞。
“哟,看来我们无所不能的魔女大人终于要开始今晚的行动了?”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调侃,“正巧,我今晚闲得发慌,不如发发善心,载你一程?”
蒂娅尔纤长的睫毛微颤,红唇轻启,逸出一声清冷的低笑:“呵,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少爷今晚居然没去陪你的红颜知己们排解寂寞,反而有空来我这里寻开心?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这话说的,可真叫人伤心。”顾晏辞故作叹息,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谁让在我心里,始终最‘在乎’您呢?”他刻意拖长了某个词的音调,语气暧昧不明,“上车吧,夜风凉,站在外面哪有车里舒服。”
蒂娅尔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眸色在霓虹灯的折射下变幻不定,像是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她才迈开脚步,优雅地绕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裹挟着一身冷香坐进了车内。
真皮座椅的触感微凉,车内空间弥漫着一种清冽的木质香气,与顾晏辞身上惯有的味道如出一辙。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悦耳的轰鸣,跑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将沉寂的街区甩在身后。
“所以,”顾晏辞目视前方,语气随意地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你因为已经有头绪了吧?”
蒂娅尔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过头,看着车窗外飞速流窜的光带,玻璃上模糊地映射出她自己的面容。
她像是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回忆某个尘封的故事,片刻后,她缓缓说道:
“曾经……在欧洲,具体来说,是在波西米亚地区的布拉格,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的传说。据说,那里有一位长相极为俊美的年轻园丁,他帅气的容貌引得小镇上的姑娘们纷纷为之痴迷。
不仅如此,他运用剪刀打理花草时,所展现出的那种精湛、几乎堪称艺术的技术,也令他名声大噪。
许多家里拥有广阔花园的富有人家,都希望能高薪聘请他。”
她的语速平缓,仿佛正置身于那个的遥远故事。
“很快,附近一位有权势的庄园领主的独生女儿,也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二人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爱得热烈而真挚,不久之后,甚至冲破了阶层的阻碍,宣布要结婚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段佳话……可悲剧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婚礼前夜,领主女儿满心欢喜地想给未婚夫一个惊喜,却误打误撞,看见园丁正与另一个仰慕他的女孩子态度亲昵地调笑。
强烈的嫉妒和背叛感,瞬间冲昏了那位贵族千金的头脑,让她陷入了疯狂的境地。她抓起一旁用来修剪园艺的、锋利无比的剪刀,从背后,狠狠地刺进了园丁的心脏。”
车内很安静,只有轮胎碾压路面的细微噪音和空调的低鸣。蒂娅尔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剧烈的痛苦和震惊之下,园丁倒地身亡,事后,或许是被巨大的悲伤和后悔吞噬,领主女儿找到了当地一位隐居的、据说精通黑魔法的巫师,希望能复活自己的爱人。
没有人知道那个巫师具体做了什么,但最终,园丁真的复活了……”
蒂娅尔停顿了一下。
“同时……复活的园丁也彻底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毫无人性、面貌丑陋不堪的怪物。
他冲进曾经生活过的、宁静祥和的小镇,用那把曾经刺入自己心脏的、沾满诅咒的剪刀,在小镇里大肆屠杀。
领主女儿看着眼前由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已不再是爱人的怪物,终于从偏执的疯狂中清醒,痛不欲生,也彻底放下了执念。
她点燃了一把大火,将自己与怪物一同焚烧殆尽。”
“可诡异的是,”蒂娅尔的声线压低了些许,“从那场惨剧之后,小镇及周围的树林里,就开始流传出有人目击一个诡异存在的传闻。
那是一个身体上缠满肮脏的、仿佛被火烧过的绷带的人形怪物,它右手的小臂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巨大、锈迹斑斑却依然锋利的园艺剪刀。
它沉默地游荡在迷雾笼罩的树林深处,偶尔出现在夜归旅人的视野里……当地人称他为,‘剪缚者’……”
听完故事,顾晏辞有些感叹的说道: “真是一个恶趣味的悲剧,是我不喜欢的类型。”
他看着蒂娅尔的侧颜,城市的灯光映照在她脸上,更突显了她本身就有些清冷的气势。
说实话,若不是早就知道她是魔女,顾晏辞或许就只认为这是一个略显俗套的黑暗童话故事。
看来接下来的发展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