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安躺在那张所谓的手术台上——其实不过是块铺了条薄毯的木板,说是手术台,更像一块砧板。
而他,就是那条被摆上案板、等待宰割的鱼。
从踏进这地方起,一种黏腻的不安就如影随形。此刻,这感觉几乎凝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胃上,一阵阵抽搐。酸水涌上喉头,他强忍着才没呕出来。
店长只丢下一句“躺着别动”,就转身离开。阴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寂静像潮湿的蛛网,一层层裹住空气,缠得他喘不过气。
“你就是林予安?”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
林予安低低应了一声:“嗯。”
对方没再说话,径直走向靠墙的一排桌子,开始准备什么。林予安悄悄抬眼打量——是个很高的男人,穿着略显陈旧的白大褂,看来应该是医生。
可下一秒,林予安的目光僵住了:男人右手的袖子,竟是空的。
一整截袖管虚软地垂落,随着他左手的动作轻微晃动。
是意外失去了右臂吗?林予安正胡乱猜测,眼睛忽然一阵灼烫发痒,他忍不住用力揉了两下。
是进了灰尘?还是太紧张了?
等他再次睁眼,望向医生所站的位置时,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几乎在瞬间冻结。
那里哪还有什么医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体异常细长、浑身缠满污浊绷带的东西。绷带间裸露的皮肤呈焦黑色,像是被烈火烧灼过,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而原本空荡的右袖管处,竟延伸出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剪刀,冰冷的金属刃口在昏暗中闪着幽光。
“它”转过身,绷带缠绕的脸上看不到眼睛,唯有嘴部咧开一道骇人的缝隙,从门牙到后槽牙一览无余,却没有嘴唇包裹,那牙齿泛着不自然的惨白。
“那么……我们准备开始吧。”怪物并没有张嘴,低沉的声音却像是直接从它胸腔里振动发出的一样。
林予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凉透,冷汗浸湿了单薄的衣料。他不明白刚才那个看似正常的人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噩梦般的模样,但残存的理智在尖叫: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也许……假装没看见,还能周旋?
他强压住喉咙里翻涌的战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煤气灶好像没关,今天要不先算了,我、我明天再来……”
“别急着走啊,”那剪刀臂轻轻开合,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我是专业的,保证用不了两分钟,就让你焕然一新。”
林予安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对不起……我真的得回去……我不想做了……求你了……”
怪物忽然停顿,绷带下的脸微微侧过来,那没有嘴唇的嘴咧着的弧度似乎更大了,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疑惑”:
“你不会……能看见什么吧?”
“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林予安终于彻底崩溃,从冰冷的台面上翻滚下来,手脚并用地冲向门口,一把拉开门,跌跌撞撞地扑向外间。待客厅里依旧空无一人,连店主的影子都看不到。他不敢回头,拼命冲出那扇诡异的店门,向来时的那道墙壁裂缝拼命爬去。
冰冷的黑暗中,他听见身后传来那把巨大剪刀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拖拽着,越来越近,其间还混杂着某种低沉、不似人声的喉音,像是压抑的笑,又像是狩猎前的兴奋低吼。
该死……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这地方邪门……但也没人告诉他,会直接撞上这种超乎理解的怪物啊!!
等狼狈地钻出那道裂缝,林予安一刻都不敢停,胸腔像风箱般剧烈起伏,紧张得几乎要炸开。他拼了命地往来时的方向奔跑,只求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传来灼痛,双腿发软,林予安才不得不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周围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发现自己从始至终就没有跑出过这个阴暗的巷子!
眼前的景象熟悉得令人绝望:那个有着裂缝的墙角,就在他前方不远处,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天呐,不会真的让我遇到了吧……”
虽然这并非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但亲身陷入其中,还是让林予安暗骂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真他妈该死啊……”
鬼打墙。无论他怎么奔跑,拐过几个弯,最后都会像被无形之力牵引着,回到这个裂缝前的拐角处,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
就在这时,林予安听见不远处开始传来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那个家伙似乎知道猎物无论如何也逃不掉,故意没有立刻追上来,而是像猫捉老鼠般步步紧逼,用逐渐放大的声响和无法摆脱的困境,一点点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再这样下去就死定了……”
无可奈何的林予安四下扫视,目光最终落在了巷子深处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大型塑料垃圾桶上。他一咬牙,踉跄着冲过去,掀开满是污渍的盖子,蜷身躲了进去,再轻轻将盖子合拢,只留一道细微的缝隙用于观察。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立刻包裹了他,混杂着食物馊败、垃圾发酵的刺鼻气味。林予安急忙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立刻呕吐出来。
逼仄的黑暗空间里,他颤抖着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微弱的光线照亮了方寸之地。
“3:52”
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去了这么久。从钻进洞里到现在,感觉才过了不到半小时,外面却已接近凌晨四点。难道那个曼陀罗魔法工坊所在的空间,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个诡异的解释能说得通。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的光亮无意间扫过垃圾桶的内壁,也照亮了他正对面的角落。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林予安的魂都吓飞了。
只见一具已经腐烂、爬满蛆虫的尸体,就以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蜷缩在对面!那尸体也保持着坐姿,头颅不自然地歪向一边,张着黑洞洞的嘴,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蠕动的小米粒般的蛆虫,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凝视”着新来的“室友”。
“啊……啊……” 极致的恐惧让林予安发出了短促的气音,他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有尖叫出声。巨大的惊骇之后,一丝残存的理智终于挣扎着浮现。“报……报警……对……报警……”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最后的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指解锁手机。按号码时,指尖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按错了键,好不容易才输对了报警电话。他屏住呼吸,将手机贴在耳边。
听筒里只传来几声短促的“嘟嘟”声,随后便是一片死寂——电话竟然自动挂断了!
他不信邪,又反复尝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怎么会这样??!”
对了!还可以给元宝打电话!!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快速找到元宝的号码拨了出去。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次虽然没有被立刻挂断,但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而机械的提示音。
果然是因为处在不同的时空,导致信号完全中断了吗?他有些绝望地想,强烈的悔意涌上心头。
早知道就该听元宝的劝,老老实实回去,也不至于陷入这般万劫不复的境地。
林予安看着对面那具姿态绝望的尸体,心中已然明了这个可怜人的遭遇。大概也和自己一样,是为了寻求某种改变,才找到了那个诡异的曼陀罗魔法工坊。
但在发现医生的真面目后,他也没能逃脱,最终在这狭小、肮脏的垃圾桶里,在极致的恐惧和孤独中,慢慢停止了呼吸。
真是可悲。难道自己最终的结局,也会和他一样,成为这垃圾桶里另一具无人发现的腐尸?
……
“滋滋……滋……滋滋……”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再次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是那把巨大的剪刀拖拽过粗糙地面的声音。
那个怪物,还是找过来了。
不知为何,此时的林予安居然反而没那么怕了。
在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死状之后,他觉得与其窝囊的死在垃圾桶里,不如现在就冲出去和那个怪物拼了!!
想到这里,林予安居然开始感觉有些热血沸腾,因为他发现这不就是自己心目中的男子汉才会干的事情吗?
不安唯唯诺诺的等死,而是不服就干!!
“你**的……弄死你……”
林予安悄悄翻出了垃圾桶,他看见那个扭曲的家伙果真已经到了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他随手抓起身边的一根废弃铁钢管,钢管入手冰冷沉重,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全感。他轻轻敲击了旁边的垃圾桶,制造出的噪音成功吸引了怪物的注意。
怪物张开巨大的剪刀,略微加快步伐,向这边走了过来。
见他走到近处,林予安看准机会,立刻从旁边的垃圾堆里窜了出来,趁着怪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挥起手中的钢管,用尽全身力气一击打在怪物的脑袋上!
怪物发出一声嘶吼,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随后没了动静。
林予安见状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肾上腺素仍在血管里奔涌。他又再次挥击手中的钢管,不断砸击怪物的头部,直到确保他已经死的透透的,才敢停下来。
他大口呼吸着,刚刚那股激动与热血的感觉让林予安的心脏快速跳个不停。真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击败了这个丑陋的怪物。
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赶快去找到出口才行,省的一会儿又钻出什么其他怪物。他握紧钢管,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巷子,准备寻找新的出路。
谁料林予安突然感到背后一凉,刚转过身,一把锋利的剪刀立刻划过空气刺穿了自己的肩膀处。
鲜血立刻就顺着剪刀了出来……
定眼看去,那个怪物在失去了半颗脑袋的情况下居然又站起来了。
林因为刺中的是林予安的右肩膀,他居然无法将胳膊抬起来挥动钢管。
“可恶,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林予安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
可谁料,下一击居然迟迟没有到来。耳边只有怪物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以及一种奇怪的、仿佛重物被击中的闷响。
林予安有些疑惑的半睁开眼睛,可谁知那怪物居然没有站在自己面前,而是在不知什么时候飞出去了好几米远,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刚好是被巨力掀翻在地的样子,挣扎着一时没能爬起来。
唉?发生什么事了?谁干的?
“看来我登场的时间还不算太晚……”
一个清晰、略带清冷的女孩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巷子的死寂。
林予安忍着剧痛,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只见巷口方向,月光勉强照亮的地方,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银发女子。
她穿着黑衣,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飞出去的怪物,手上还提着一个老旧的、看起来颇有分量的黑色手提箱。
而她的右手上,居然还残留着些许跃动的、幽蓝色的火焰,那火焰仿佛没有温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正缓缓熄灭。刚才那一击,显然是她发出的。
这场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危机时刻救人于危难的魔法少女。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种像小说漫画一样的展开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