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布斯塔库哈依特冰冷的宣判,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光铸之间凝滞的空气里。“容器适性测试,初步判定失败。” 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精准地钉在爱丽丝菲尔身上。
地上散落着撕裂的象牙白布料碎片,如同凋零的花瓣。爱丽丝菲尔蜷缩在那里,深紫色的炼金文胸和同色内裤边缘在破损的衬裙和撕裂的白色丝袜下刺眼地暴露着。大片冷玉般的肌肤因羞耻和魔力反噬的痛苦泛着不正常的薄红。她下意识地用未被丝袜完全覆盖的纤细手臂环抱着自己惊心动魄的丰满胸口,试图遮挡那暴露的深紫色与雪白,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束腰崩开后露出的平坦小腹。银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遮住了半边脸,但那双赤红的眼眸却透过发丝的缝隙,死死盯着尤布斯塔库哈依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被重锤击中的、纯粹的茫然和……恐惧。
“失败……了?”她喃喃地重复,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失去了往日的清澈透亮,带着一种孩童无法理解的巨大失落。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崩塌。她似乎想站起来,双腿却像失去了力气,膝盖一软,更深的蜷缩下去,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纤薄的肩胛骨在光滑的背部肌肤下清晰凸起,随着压抑的啜泣剧烈起伏。“父亲……”一声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呼唤从她紧咬的唇间逸出,如同迷途幼兽绝望的低鸣,“我……我会学会的……一定……”
这声呼唤,微弱却尖锐,刺破了房间内冰冷的评估氛围。刘洋站在他的深红圣龙装甲里,晶石复眼剧烈闪烁。尤布斯塔库哈依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扫过爱丽丝菲尔颤抖的身体,仿佛在评估一件损坏物品的残值,随时可能下达“废弃”的指令。二十岁的灵魂在装甲的包裹下发出无声的怒吼,十岁身躯内的血液却因这残酷的一幕而冰凉。他猛地解除了光铸形态,深红龙首和装甲如潮水般褪去,露出里面脸色苍白、稚嫩却布满阴霾的男孩面孔。
他向前一步,小小的身躯挡在了蜷缩的爱丽丝菲尔和尤布斯塔库哈依特之间,仰起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人偶管家那双无机质的玻璃眼珠。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不属于孩童的冷硬:“失败?仅仅因为第一次尝试?”
尤布斯塔库哈依特的头颅以一个精准的角度转向他,玻璃眼珠倒映出刘洋紧绷的小脸。“数据无谬。回路结构崩溃,核心共鸣缺失,证明其作为‘载体’的兼容性存在根本缺陷。风险系数过高,不符合爱因兹贝伦对‘完美容器’的预期阈值。”他平板地陈述,每一个词都像在爱丽丝菲尔身上再加一道冰冷的锁链。
“完美的容器?”刘洋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讥诮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眼瞳深处燃烧着压抑的火焰,“你们想要的,究竟是承载圣杯的容器,还是一个能思考、能战斗的‘御主’?”他刻意加重了“御主”二字,目光扫过地上仍在微微发抖、眼神空洞的银发身影,“魔术不是刻在基盘上的死物!尤其是涉及生命能量本质的光能魔术!它需要理解!需要感受!需要……经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把她关在这座冰窟里,给她看童话书,让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背诵咒文,然后指望她瞬间理解并掌控连成熟魔术师都需苦修的力量?你们不是在培养御主,是在谋杀潜力!”
他的话语像投入死水的石块,在空旷的光铸之间激起无声的回响。尤布斯塔库哈依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那双玻璃眼珠的微光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苍老、如同从墓穴深处传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门口响起:
“那么,依你之见,这‘潜力’该如何唤醒?”
阿哈德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廊的阴影中。他依旧穿着那身猩红的天鹅绒长袍,雪白的须发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冻结的冰凌。浑浊的蓝眼珠越过刘洋小小的肩膀,落在地上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爱丽丝菲尔身上,眼神里没有一丝属于父亲的温度,只有审视炼金产物时的绝对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压力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刘洋感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十岁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他没有退缩。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阿哈德那双能冻结灵魂的眼睛,声音因紧张而微颤,却异常清晰:“让她……接触‘人理’!接触这个圣杯战争将要争夺的‘世界’!魔术的本质是对世界规则的模仿与应用。困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城堡,她所理解的‘世界’,只有冰冷的墙壁、预设的指令和童话里的幻影!她需要看到真实!看到欢笑,哭泣,争斗,甚至……痛苦!只有经历过,感受过,她的灵魂才能真正‘理解’魔术所调动的力量!她的回路才能与‘人理’产生真正的共鸣!”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光铸之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爱丽丝菲尔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在冰冷的空气中若有若无。
阿哈德翁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在刘洋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稚嫩脸庞,和地上蜷缩的、代表着巨大沉没成本的“失败品”之间逡巡。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终于,他干瘪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嘶哑如同砂轮摩擦:
“有趣的论点,来自远东的‘异数’。”他枯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镶嵌宝石的手杖杖头,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既然你如此笃定‘人理’的尘埃能拂拭容器的瑕疵……”他微微停顿,浑浊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爱丽丝菲尔身上,带着一种下达最终指令的漠然,“那么,证明给我看。”
他的目光转向刘洋,命令不容置疑:“爱丽丝菲尔·冯·爱因兹贝伦,自即刻起,其行为指令的优先级序列中,加入‘遵从刘洋的指导’。未来二十四小时,你们将被允许离开城堡结界范围,进入最近的城镇——凯利茨。二十四小时后,必须返回。”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放生两只实验用的白鼠。
“另外,”阿哈德的目光扫过爱丽丝菲尔暴露在外的肌肤和破碎的衣物,如同扫视需要维护的器械,“为提升‘协同效率’,自今日起,刘洋的起居迁至爱丽丝菲尔居室的外间。”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眼神冰冷,“尤布斯塔库哈依特会为你们准备必要的物品。记住,二十四小时。失败,或逾时……”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悬顶的冰锥,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说完,他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廊的阴影深处,留下沉重的压迫感。
“遵命,家主。”尤布斯塔库哈依特对着空荡的门口躬身,然后转向地上的爱丽丝菲尔,声音毫无波澜,“爱丽丝菲尔小姐,请随我去更衣。”
爱丽丝菲尔的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她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阿哈德那一长串冰冷指令的全部含义,但“离开城堡”、“遵从刘洋”这几个词,如同投入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清晰地映入了她混乱的意识。尤布斯塔库哈依特向她伸出了戴着白手套的手,动作精准却毫无温度。
她没有立刻去抓那只手。
赤红的眼眸,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巨大的迷茫,缓缓抬起,越过尤布斯塔库哈依特僵硬的臂膀,落在了刘洋身上。那个小小的、挡在她身前、对着阿哈德和尤布据理力争的身影,此刻正紧绷地站在那里,小小的拳头紧握着,稚嫩的侧脸线条因为紧张和刚才的爆发而显得有些冷硬。
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暖流,如同冬日里不小心滴落在冰面上的热水,在她冰冷而混乱的心湖中倏然扩散开一丝微弱的涟漪。不是命令,不是服从,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寻找依靠。她松开了紧捂胸口的手臂,忽略了暴露的肌肤带来的羞耻感,挣扎着,用那双包裹着破损白色丝袜的长腿支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踉跄着,没有走向尤布斯塔库哈依特,而是朝着刘洋的方向,一步,两步。
在刘洋惊愕的目光中,这位身高一米八、衣衫破碎、脸上泪痕未干的银发人偶,如同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幼兽,缓缓地、笨拙地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小的刘洋勉强持平。然后,她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不容置疑的力度,紧紧地、紧紧地攥住了刘洋上衣的下摆。布料在他小小的身体上绷紧。
她的指尖冰凉,甚至还在微微发抖,但那抓握的力度却异常坚定。赤红的眼眸直视着刘洋的黑瞳,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残留的恐惧、巨大的困惑、一丝劫后余生般的脆弱,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雏鸟破壳般新生的……依赖。
“小小刘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带我出去。”
刘洋的身体瞬间僵住。被她紧攥的衣角传来拉扯感,清晰无比。低头对上她那双蕴藏着风暴与微弱星火的赤瞳,昨夜那灼热的悸动和尴尬似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的信任与依赖冲淡了。一种混合着保护欲、责任感和更深沉难言情绪的热流,猛地涌上心头,冲散了之前的冰冷。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嗯。”
尤布斯塔库哈依特无声地收回伸出的手,玻璃眼珠漠然地记录着这一切。他转身,如同一道精确的指令,走向门外去准备行装。
片刻后,一辆没有任何爱因兹贝伦家徽、外形低调的黑色轿车碾过城堡前厚厚的积雪,驶离了那座巨大冰冷的囚笼。后座上,爱丽丝菲尔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便于行动的米白色羊毛高领束腰外套和深棕色厚呢长裤,长腿包裹在柔软的深棕色长靴中,银白的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些许苍白。她紧挨着刘洋坐着,身体微微倾向他这边,赤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她从未见过的广阔雪原和稀疏的针叶林,充满了孩童般的新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的手,依旧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刘洋外套的一角,仿佛那是唯一能固定她漂浮灵魂的锚点。
刘洋坐得笔直,小小的身体感受着身旁传来的细微暖意和那不容忽视的抓握力道。他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和无垠的雪野,心绪翻腾。二十四小时。逃离?不,这绝非逃离。这是一场被严密监控的试验,一场以爱丽丝菲尔的“潜力”和他自身价值为赌注的豪赌。阿哈德冷酷的指令和尤布斯塔库哈依特那双无处不在的监视之眼,如同无形的枷锁,比城堡的石墙更加沉重。
轿车在蜿蜒的覆雪山路上行驶,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城堡最高的塔楼露台上,尤布斯塔库哈依特如同一个黑色的剪影,无声伫立。他手中托着一个微型的炼金装置,镜片般的表面清晰地显示着黑色轿车在茫茫雪原中移动的微小光点。装置下方,一行冰冷的符文数据在幽光中流淌:
目标:爱丽丝菲尔·冯·爱因兹贝伦 状态:协同单元(刘洋)引导中 监测协议:λ-7(深度人理接触观察) 风险系数:高(失控/污染) 应急指令序列:已激活。
风雪在尤布斯塔库哈依特身边呼啸,吹不动他一丝衣角。他那双冰冷的玻璃眼珠,倒映着雪原尽头那个渐行渐远的黑点,如同猎人注视着踏入预设陷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