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最终之梦
门后纪年20年(A.A. 20年)5月20日
瀚海市远郊，回响山脉，黎明时分。
一个穿着深色大衣，背着一个用厚重帆布包裹的长条物的男人，正静静地站立在一片被夷为平地的焦土之上。他的身形挺拔如松，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连周围躁动的空气都为之沉寂。
这里曾是一座伪装成地质勘探站的秘密实验基地。而现在，只剩下扭曲的钢筋和仍在燃烧的废墟。
这里也是距离“门”最近的地方。
20年前突然出现的奇诡存在，被称为“梦界之门”。
巨大的虚影悬浮在空中，它周围萦绕着以幽蓝色为主体的瑰丽极光，每一次能量波动，都会让极光变幻形状，好像随时都会洞开。空气中，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忆质”如同幽蓝色的鬼火，四处飘散，让此地呈现出一种如同处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男人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停留在一具躺在地上的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上。她的皮肤纤尘不染，却在微微扭曲晃动，不断有幽蓝色的雾气从中溢出，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幻影。
他快步上前，脱下大衣披在女人身上，将她抱在怀里，却无法阻止忆质的流失。
女人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的不是血沫，而是闪烁着的幽蓝光屑。
“你的梦被剥离了，发生了什么？”男人声音低沉，平静地问道。
“他们……在人为制造……制造‘梦归者’！”女人睁开眼，涣散的瞳孔努力地聚焦在他的脸上，断断续续地报告着，“那个组织……叫‘永梦者’……”
“徇，我从他们的计划里……听到了……你的名字……”
“你知道些什么？小陌……小陌到底……怎么了？她的梦……不该是这样的！求你……”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
男人显然极其不擅长言辞，氤氲的雾气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否有任何变化。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开口了，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是他们的人。”
“这样啊……”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那……拜托你了……也不枉我……我回来这一趟……”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彻底消散，化作漫天飞舞的蓝色光点，光点盘旋而上，最终融入了天空中那道巨大的“门”里。此情此景，让男人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此时，地面的影子一阵蠕动，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裙少女从中浮现，木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小陌……”男人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女孩。
“果然来了啊。”少女声音空洞，“没有当场吸干这个女人是对的。”
她微微歪了歪头，用一种讲述睡前童话故事般的平淡语气，悠悠开口。
“名叫‘梦魇’的怪物，从可怕的噩梦中爬出来，为祸世间，妄图让整个世界都陷入绝望的梦境。而正义的‘梦归者’，从“门”中走出，为岌岌可危的世界带来希望与光明……多么美妙、多么经典的故事，不是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呐，徇，我问你个问题，”少女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男人，看向他身后那扇巨大而诡异的“门”，“梦归者和梦魇，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于梦中逝去的人，灵魂被‘梦境之门’捕获，被‘忆质’根据其最后的梦境重塑而归来。但是，谁能保证，每个人的梦都一定是美好的吗？”
“如果，是在无尽的痛苦、绝望和怨恨中逝去，如果，最后的梦境本身就是一座扭曲的地狱……那么，从那样的梦里走出来的，还会是光鲜亮丽、受人崇拜的英雄吗？”
“还有人心里的那些阴暗、嫉妒、贪婪、暴虐……那些，同样也是梦的一部分啊。”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区别啊！”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就像人类一样。好人是人，坏人就不是人了吗？本质上相同的物种，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啊！”
少女的话音落下，焦土之上，只有残火燃烧的噼啪声。
男人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似是而非的哲学辩论，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疯子，总需要一套理论来包装自己的疯狂。
他懒得反驳，他是自遥远的时光中归来之人，严格来说，这根本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世界了。但是要做的事，似乎并没有差太多——挥剑，然后斩杀，为了心中所念，生前如此，死后亦然。
况且……
他看了看怀中遗留下来的大衣，片刻前，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已经彻底离他远去了。
“你……不对，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爆炸，泄露……你们做的不止这些！”
“问我，倒不如抬头看看。”
男人这才察觉到了异样，猛地抬头。
天空中“梦界之门”的光芒，不知何时变得异常闪耀，周围的忆质如同沸水般沸腾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去。
一股极其庞大的能量，脱离了门的引力，如同投入石头的水面，不断荡起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
“这些忆质……你们从梦归者身上以及门中强行剥离的忆质……你们想影响全世界的梦境潜流！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们是‘盗火者’，是将从门后取得的火种，赐予世界之人。”“小陌”伸手搅动幽蓝的忆质浓雾，面无表情地宣告道，“如今，火种已平等地分发给世人，接下来就是蜕变和筛选。为了我们的未来……人类和梦归者，梦魇和这个世界……你，能理解的吧？”
“盗火者？自以为是。”
“确实呢，即便再怎么粉饰，我们也只是个引子罢了。你没想过门为何会出现吗？是它在呼唤着我们啊。它对我们说，快将我打开，我将赐予你们最终之梦……”
“一派胡言。”
男人缓缓站起身，身上散发出清冽的杀意，足以冻结空气。
“这样啊，你没梦到呢……那么无需多言了。”女孩的身体上，庞大的忆质源源不断地涌出。
“就让我们看看，我们耗费多年的心血，能不能与最初的七十二人一战！”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恐怖的忆质风暴冲天而起。
这一天，回响山脉周边地域，方圆一公里的大地，被向下削去了数米。
但是，已经无人能够顾及此地的变故。
因为，噩梦在此时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