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翻了个身,感受着床铺的柔软,以及这具身体带来的微妙不适。
身体感觉很轻,不,是太过娇小了。瀑布一样的银色长发铺满了枕头,几缕发丝遮住了我的视线。
从那以后,我每天早上起床都是这个形态。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晚被张家四口人围观的场面,不由得面红耳赤。
有点不敢见他们。
我伸手到裤子里挠了挠,又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个正安安静静充着电的项坠。绿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表示电量已经充满了。
起身,摘下稳定器戴好,幽蓝色的光雾瞬间将我笼罩。几秒钟后,光雾散去,我重新变回了那个熟悉又普通的凌夜。
“好!”
我对着镜子,振奋了一下精神。
下楼的时候,张叔和周婶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忙活了。张叔在给菜地浇水,周婶则在晾晒前一晚洗好的衣服。
周婶看到我,笑眯眯地招呼了声,“丫头,来吃早饭了!”
我扭头看了看,张晴并不在旁边。
这是在叫我?
“婶啊,现在我不是凌月,能不能至少叫我小子?”
“知道了丫头,吃饭吧!”
我无语地看向了张叔,期待他帮我纠正一下自己的老婆,谁知他完全没有会意,中气十足地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一阵沉默。
这时楼上传来蹬蹬蹬很有元气的声音。
“小月妹妹,起床了啊!昨天睡的习不习惯啊!”
“叫我凌夜哥!”我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知道啦小月妹妹。”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最后是张宇打着哈欠慢吞吞地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看到我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凌夜哥,早上好!”
“张宇,我真的,我哭死……”
我顿时觉得找到了认同感,这一家子只有这老实孩子是最后的温暖。
我一脸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小伙子触电似的浑身一抖,脸上泛起异样的酡红,连连后退。
张晴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想理他们了,吃饭吧。
餐桌上,稀饭、馒头、小咸菜,标准的农家早餐,简约而精致。
吃完饭,张宇就上学去了。张晴去年毕业了,被一所二流大学录取,但是她不想去,准备过段时间去县城找工作。
我主动提出要帮忙干点活。张伯正准备去院子里劈柴,见我这么说,乐呵呵地递给我另一把斧子。
我有点新奇,毕竟住在城市里,家里根本就没有斧头这种东西。
我学着他的样子,抡起斧头,对着木桩用力劈下去。结果斧头是劈下去了,但只在木桩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震得我虎口发麻。
“哈哈哈,你这城里娃,没干过这种活吧?”张伯爽朗地大笑起来,“看好了,得这么来!”
他示范着,腰部发力,手臂顺势而下,斧刃精准地劈在木桩的中心,“咔嚓”一声,木桩应声而裂。
我看得有些入神,也来了兴致,跟着学了起来。虽然一开始还是笨手笨脚,但劈了几下后,也慢慢找到了窍门。阳光下,院子里回荡着我们“咔嚓咔嚓”的劈柴声,还有张叔不时的指导和笑声。
周婶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我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地直摇头。
“行了行了,老张,你也别使唤孩子了。丫头,快来歇会儿,吃块瓜。”
“婶,您别玩我了行不行?”
“这小子,开玩笑呢!来来来!”周婶乐呵呵地打趣道。
下午,周婶让张晴带着我熟悉一下小镇的环境。
我跟在张晴身后,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一边听她介绍一遍观察着小镇的景象。
路上的行人不多,见到张晴都会热情地打个招呼,顺便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这个生面孔。
溪云村是个典型的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常住人口约莫五百。村中心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主街,两旁是木质结构的店铺,瓦片屋顶,雕花窗棂,带着一股子古朴的韵味。镇子南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潺潺,养育着村里的居民。北面则是连绵的青山,山里树木葱茏,也是人们日常砍柴、采药的好去处。
镇上的产业以农业和手工业为主。家家户户都开垦着小块农田,种植一些应季的蔬菜瓜果。镇上还有面粉坊、裁缝铺、杂货铺等小店铺,解决着居民的日常所需。人们的生活水平谈不上富裕,但也衣食无忧。村民们热情好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单而宁静的生活。
与外界的联系,主要是靠一条蜿蜒的山路,通向几十公里外的最近的县城。镇上有三班定时班车,运送着镇上的农产品和居民们采购来的生活物资。除此之外,村里人对外界的了解,大多来自于电视手机以及从县城带回来的报纸。
“喂,你别老跟着我屁股后面啊,我又不会吃了你。”张晴回头,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这不是怕走丢了嘛。”我笑了笑,快走几步跟她并排。
“切,就这么点大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走不丢。”她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放慢了些。
就在我们走到镇中心最热闹的十字路口时,一群骑着山地车的青年从旁边的小巷里冲了出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我们面前。
为首的那个青年,身材高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哟,这不是阿晴吗?今天这么有空,出来逛街啊?”青年跳下车,热情地跟张晴打招呼。
“李浩?你们怎么在这?”
“带兄弟们出来骑车呗。”叫李浩的青年目光转向我,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这位是?你家亲戚?以前没见过啊。”
“我叫凌夜,刚来村里。”我主动伸出手。
“张叔说的就是你啊?我叫李浩,村里自卫队的。”李浩也大方地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有力,“欢迎来溪云村啊!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他的笑容很阳光,态度也很爽朗,我对他瞬间就产生了好感。
“自卫队?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嗨,就是村长组织的,没事的时候帮着维持下治安,顺便帮有需要的人家做做帮工。”李浩挠了挠头,浑不在意地说,“对了,我听张叔说,你是从瀚海市来的?那可是大城市啊!”
“是啊。”
“那你肯定见过不少世面!天上那道‘门’,是不是就在你们瀚海市附近?你有没有进去过?”
问了跟张晴一样的问题。也是,说到瀚海市,最让人在意的就是那道门了。
“没有,那道门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我如实回答,顿时引来了一阵嘘声。
“这可不怪我啊,你们知道那道门近距离看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青年们顿时来了兴致,连张晴也在一旁竖起了耳朵。
“其实那道门是悬浮在天上的,就像极光一样,没有实体。而且准确来说不在瀚海市,而是在远郊的一座山脉上,叫回响山脉……”
对于门,我也了解的不多,跟他们吹了一会,又胡编乱造一些内容。然后话题渐渐岔开了,从时下的新闻聊到个人的爱好,从城里的高楼大厦聊到镇上的家长里短,我们越聊越投机,竟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完全把张晴晾在了一边。
李浩的朋友们在一旁起哄。
“浩哥,可以啊,又认识新朋友了!”
“你看阿晴,脸都黑了,被冷落了不高兴了吧?”
张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本来还想插几句话,可我跟李浩的话题她完全加入不进去,只能气鼓鼓地站在一边,用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眼看着我跟李浩已经开始约着一起去后山打篮球了,张晴终于忍无可忍。
她猛地走上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声音又急又冲。
“走了!我们还有东西要买呢!”
我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回头只见她气鼓鼓地瞪着我,脸颊因为生气而泛着红晕。
“哎,阿晴,别这么小气嘛!我跟凌夜兄弟一见如故,多聊会儿怎么了?”李浩在后面善意地开着玩笑。
“谁小气了!我妈还等我们回家吃饭呢!”
张晴头也不回地拖着我往前走,我只能抱歉地对李浩挥了挥手,被她强行拉走了。
回家的路上,张晴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又快又急。我能感觉到她还在生闷气。
“那个……你别生气啊。”我追上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没理我,继续往前走。
“我刚来这里,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碰到个能聊得来的人,就有点激动。”我看着她的背影,真诚地解释道,“我真的很想在这里交到几个男性朋友,你知道的,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我的坦诚似乎起了作用,张晴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停下,转过身,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脸上,给她气鼓鼓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过了好一会儿,才用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说:
“谁管你交什么朋友!我就是觉得你把他当朋友,把我当任务,有点不高兴。”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莫名的一软,正准备说点什么来安慰她。
她却突然抬起头,大声说:“走啦,老妈叫我们回去吃饭!”
说完,她就转身快步向前走去,我无奈的跟了上去。夕阳下,乡村的小道上,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一前一后,沉默而又奇妙地连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