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淡淡的暗色缓慢地浸染着圣弥赛亚魔导学院前的开阔广场。
艾歌站在新生队伍中，晚风带来远方钟楼断续的敲击声。
露比紧紧挨着她，灰色的卷发被风吹起，拂过脸颊，灵动的绿眸睁得大大的，映着远处宏伟的建筑群。
恰在众人聚集在校门口不知所措之时，在纷飞的鸽子中，一只灰鸽像是偏离了轨道，扑棱着翅膀向她们俯冲而来。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随即“砰”的一声，炸开一大团银色的烟雾。烟雾散去，穿着深蓝色双排扣制服的年轻执事已然轻盈落地。动作干净利落。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露比眨了眨眼，似乎没太明白大家为什么惊讶，但过了几秒，还是跟着小声“哇”了一下。
她拽了拽艾歌的衣袖，却看见艾歌的手正抬到一半，悬在空中。
“艾歌。”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关切，“你又头晕了？”
“啊……嗯，对。”
艾歌回过神来，顺势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捎到耳后，接着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假装只是理了理头发。
就在刚才那只灰鸽振翅的瞬间，她本想立即开启要素视界，可刚才在马车上那瞬间的失控感让她心有余悸。
结果犹豫间痛失timing，这种事说出口未免太过丢人。
至于鸽子变人？在原住民眼里可能很神奇，但对她这个经历特效与ai齐飞，狠活共神人一色的互联网老资历而言，实在有些缺乏视觉冲击力，以至于平平无奇。
“切，拙劣的把戏。”
旁边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艾歌循声望去，那是个大小姐模样的少女，脸上稚气未脱，穿着墨绿色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藤蔓花纹。
少女的站姿笔挺，肩颈线条绷得有些刻意。
她似乎很满意自己成为了周围人的焦点，在察觉到艾歌的目光后，微微扬起下巴，向这个一直抢走她风头的东方面孔，丢来一个矜傲的眼神。
艾歌不气不恼，弯起眼睛，回以对方一个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
哎呀，孩子才出厂不久，不懂事，本质上是个好女孩哦，只是礼貌，才不是假笑和阴阳怪气呢。
少女怔了怔，长长的睫毛快速眨动了两下，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随即像是为了掩饰尴尬，更加用力地“哼”了一声，猛然别过脸去，只留给艾歌一个气鼓鼓的侧影。
嗯，笨蛋二号确认。
艾歌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这位陌生的大小姐画上了一个着重符。
“安静！新生们！”刚现形的执事并没有注意到两人间看不见的交锋，声音洪亮地挥手引导着人流：“我是你们今天的引路人奥布里，请跟我来，别堵着大门了，保持秩序！”
“怎么这么多人……”露比小声嘟囔，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艾歌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目光扫视着周围。
几个站在后排的女生正低声交谈：
“看她的头发，是黑色的……”
“她长得好漂亮，像瓷娃娃一样，皮肤也很光滑的样子……”
“她看起来好安静，是不是不太会我们的语言？”
她能感觉到无数隐晦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审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露比也察觉到了艾歌身上这份不寻常的关注。她不安地抿了抿唇，灰色卷发蹭了蹭艾歌的手臂，然后更紧地挨近了艾歌，像是护崽的小动物。
也许刚刚那位大小姐的态度的确反映了某些事实。
那就是东方的面孔在这儿实在太过显眼。
恶魔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派她来当卧底……
艾歌维持着脸上的神情，在心底叹了口气，开始以恶魔们为圆心，以对方族谱为半径展开几万字友好问候。
谨慎！谦卑！
“好，就在这儿列队集合吧，各位，接下来请继续跟紧我，我们要去大礼堂参加新生晚宴和一个小小的仪式。”奥布里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清点着身后的新生人数，动作熟练而高效。
“仪式？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个流程？”艾歌身旁那个女生忍不住出声问道，眉头微蹙。
“只是一次简单的要素亲和测试，阿什洛德小姐。”奥布里执事微微欠身，“学院需要录入各位的信息，也帮助你们了解自己与七大基础印契的共鸣倾向。这关系到后续的课程分派。”
阿什洛德？艾歌皱起眉头。
魔族给她的那份厚得能当砖头的情报里，这个姓氏被特别标注了出来。
阿什洛德家族，魔女自治领世代相传的古老家族，以对传统魔法近乎执拗的坚守而闻名，学院理事会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来自于它。
难怪刚才那股傲慢劲儿都要溢出来了。艾歌垂眼，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
这可不是普通的娇纵大小姐，是个移动的麻烦源啊……
队伍继续向前移动，艾歌却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沉重了几分。她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仿佛靠近少女会被什么无形的麻烦缠上。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穿过一道由黑铁与青铜铸成的巨大拱门。
门内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历代院长的肖像油画，画中人物穿着不同时代的袍服，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画布审视着每一位经过者。
油画框下方，一些细小如萤火虫般的光点沿着固定轨迹流动，为幽暗的甬道提供着照明。
“艾歌，它们自己在发光欸。”露比指着油画框下方流动的光点说。
“那是‘流光迴路’，一种基础的魔导应用。”还未等艾歌回答，执事介绍的声音便已响起，带着某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安心的平稳语调，“将光之要素注入特制的导介质，再通过预设的符文轨迹进行引导，替代了传统的明火。既安全，效率也更高。”
“明明有性价比更高的替代方案不是吗？”一个略带沙哑和揶揄的声音插了进来。
说话人阔步从后方走上前来，身上带着一股金石与草药混合的味道，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发丝不听话地垂在颊边。
“波克兰小姐，您的提案的确是天才的想法，但在回廊里增设煤气管道还是太过……大胆了，没有理事会的批准，我也无能为力。”
“等他们同意，我们早就被时代抛弃了，真不懂那群老古董在想些什么。”
“波克兰小姐，学院尊重所有对魔法的探索路径。传统印契与新兴的魔导科技，都是我们理解并运用要素的途径。”奥布里的回答滴水不漏。
“哼，说得好听。”
女人撇了撇嘴，不再多言，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了那些“流光迴路”上，手指下意识地模仿着拆卸的动作。
奥布里继续说道：“另外，其他老师早已经到了，您可能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迟到理由。”
“哈，不劳您费心。”女人摆了摆手，径直走入礼堂。
“啧。”来自阿什洛德家族的少女似乎很火大，“真不懂学院聘用莉雅·波克兰这种只会奇技淫巧的家伙做讲师是为了什么。”
莉雅·波克兰，艾歌在心中默念着这个从身旁低语中捕捉到的名字，魔族的情报里并没有这个名字。
露比似乎对这场小小的争执不太理解，她只是更紧地挨近了艾歌，低声问：“艾歌，你怕吗？那个测试。”
艾歌侧过脸，对上那双带着依赖和不安的绿眸，她放缓声音：“有一点吧，毕竟是对未知的尝试。但露比不用担心，按照老师们说的做就好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露比的肩头，感觉到那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一些。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对开的大门。两侧墙面上壁画描绘着创世七印的寓言图案。此刻，大门紧闭，门内隐约传来低沉的人声。
奥布里执事在门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新生们，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标准的微笑：“我们到了。请各位在此稍候，听到名字后，依次进入礼堂。保持安静，遵循指引。”
新生们自觉地排成了松散的队伍，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寂静。
艾歌能感觉到身边狼裔少女身体微微的颤抖。而她自己的胸腔里，那颗不属于人类的心脏，也正以一种反常的节奏跳动着。
在进入学院范围后，那颗“定时炸弹”貌似变得更加……活跃了？
一丝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灼热感，正从胸腔深处缓慢地弥散开来，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释放地热。
不妙……
她必须控制住。无论如何，必须控制住。
大门内部传来一声沉重的吱呀声，随后，两扇巨门缓缓向内开启，更加明亮的光线和更加清晰的人声浪潮般涌出。
“第一位，夏洛特·德·罗森塔尔。”奥布里执事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是她啊。
艾歌对这个面孔有些许印象，当然，这个皇家姓氏现在带给她的印象更大。
夏洛特面色平静，跟身旁的少女耳语几句后，便迈着沉稳的步伐，第一个踏入了那扇光与影交错的大门。
“下一位，达芙妮·阿什洛德。”
那位穿着墨绿长裙的贵族少女抬了抬下巴，表情微妙，但依旧带着明显的优越感，快步跟了进去。
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念出。
“露比……”奥布里执事看着名单，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过于简单的名字有些奇怪。
露比的身体猛地一颤，求助似的看向艾歌。
“去吧，露比，没事的，一会儿在里面我们再汇合吧。”艾歌低声鼓励，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
露比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着头，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大门。
队伍在缓慢缩短，叽叽喳喳的人群也逐渐平静了下来。艾歌安静地等待着，感受着体内那股灼热感似乎在随着礼堂内隐约传来的某种韵律而微微搏动。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将那不安分的感觉压制下去。
终于……
“下一位，艾歌·普利兹姆。”
艾歌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迈步跨过了那道门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