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前往BMB的分部，为我办理合法身份，顺便去领取我的卖身编号。
我正顶着一张少女脸浑身僵硬地坐在BMB专车的后座上。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霓虹街景，流光溢彩。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关在玻璃缸里的鱼，看着另一个世界。那个巨大的虚像——“梦界之门”，依然高悬在远方的天幕上。
它处在原瀚海市回响山脉上方。
现在瀚海市已经不存在了，五年间，BMB——梦质管理局统合了各个势力，并将世界剩余的领土划分为十个大区，我们现在就在Cb05区，距离那道门非常近。
和五年前那副末日降临的模样比，它现在安静多了，不再疯狂地喷吐和吸收忆质，周边那幽蓝色的极光像呼吸一样缓慢起伏，看上去有种诡异的瑰丽。
可我们都知道，它就像个休眠的火山，谁也说不准它下一秒会不会就喷发了。
这几年，我不是在城市的阴影里躲藏，就是在地下管网里乱窜。现在，我居然坐在这里，透过车窗，看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地上世界。街上的行人有说有笑，巨幅的全息广告牌上，BMB旗下的超能偶像正摆出帅气的姿势……这一切都好像和我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膜。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身旁，那个叫苏沐晚的女人忽然开口了。她依旧挂着那副职业微笑，优雅地翻动着手里的平板。
“根据我们收集的资料，还有刚才的现场观察，”她的目光从平板上移开，落在我身上，“你在真实形态下，也就是现在的样子，情绪会变得更丰富，换句话说，多愁善感，特别容易忧郁。这可跟你的梦忆姿态，也就是凌夜姿态，性格差的有点远。”
我猛然回过头，先前也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真奇怪啊，性格取决于记忆和灵魂，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的两个形态差距这么大？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还是说……荷尔蒙的影响？完全由忆质构成的你们，有荷尔蒙这一说吗？”
或许吧，毕竟理论上连生孩子都可以做到。
我心里想着，却没有接话，只是故作高冷地看着她。
这个狡猾的女人，若无其事地跟我搭话，仿佛刚才在用维修费和罚款讹诈我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某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心肠歹毒的双胞胎姐妹。
“你好像对‘星梦企划’，有些误解。”苏沐晚见我不搭理她，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甜美却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锐利，“你觉得，我们费这么大劲，只是为了包装几个超能者当明星，演演戏，唱唱歌，然后赚点门票钱？”
她顿了顿，似乎在等我反驳，但我懒得开口。
“三十年前，‘境界之门’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一部分人从死亡的梦境中归来，成为了‘梦归者’。十年前，‘忆质大扩散’事件爆发，全世界范围内，无数普通人也觉醒了千奇百怪的超能力。很多人觉得，这是人类进化的福音，但当时没人知道，随之而来的却是毁灭级的灾难。”
“也是从那一刻起，梦魇的数量开始爆发式增长。有人猜测，就像光与影，一个‘梦归者’或‘超能者’的诞生，或许就意味着一个同等级别的‘梦魇’，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一同降生。”
“混乱持续了整整五年，我们称之为‘血色梦境’。失控的超能者变成了罪犯，数量庞大的梦魇大肆入侵现实。强大的能力者人人自危，高层明哲保身，民众为了生存和物资自相残杀。人类锐减到十分之一，可大部分都不是死在梦魇手上。当时的世界烂透了，烂到让人觉得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如果不愿意或者觉得不值得去救，就干脆毁掉它吧。”我喃喃自语。
“什么？”
“没什么……”那是有一次目睹一场超能者造成的屠杀时脑子里蹦出来的话，那之后我的记忆断片了数个月，直到陈伯再次将我唤醒。
“后来还出现了一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特殊梦魇‘幻梦’……”苏沐晚眼中闪过奇怪的情绪，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还好，依然有大量梦归者和超能者浴血奋战，“幻梦”也不知所踪，局面逐渐稳定下来。但战争留下的巨大创伤，至今仍在流血。全球近一半的大陆和海域被彻底污染，变成了巨大的‘梦魇幻境’，普通人一旦踏入，十死无生。那里面，是我们或许永远无法肃清的敌人。”
我清楚这件事，联盟的大家和我也曾在战争的数个关键节点付出过自己的努力。
“战争结束后，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时代需要的是纯粹物理上的英雄。更强的武器，更强的超能者，用拳头和炮火去肃清一切。”苏沐晚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但他们错了。有更深层次的研究发现，梦魇的力量源泉，来自于人类本身。”
“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道。
“绝望、恐惧、嫉妒、憎恨……所有这些负面情绪，都是喂养梦魇成长的食粮。有理论认为，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梦魇，只等一个被负面情绪淹没的契机，就会破壳而出。”
苏沐晚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我的心脏位置，笑容意味深长。
“所以你明白了吗？单纯的战斗是杀不完梦魇的。你今天在这里打碎一个，明天或许就有十个因为人们的绝望而诞生。我们需要英雄，但需要的不仅仅是能战斗的英雄，更需要能给予人希望的、精神上的英雄。”
“于是，‘星梦企划’应运而生。”
她靠回座椅，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话题只是随口一提。
“我们包装偶像，让他们去唱歌，去演戏，在镜头前战斗，在聚光灯下展现自己美好而强大的一面。我们要做的，就是用他们的光，去驱散人们心中的阴霾。用希望，去对抗绝望。这才是‘星梦计划’的真正目的——一场针对人心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