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悦耳柔和,陆尘却不由得拉起衣袖,掩住伤痕。
恋人刚刚失踪时,他一时没想开做了傻事,手腕上的伤疤便是当时留下的。要是让夏时看见,她难免会不必要的自责。
“真的没事……”
夏时俯身靠近陆尘,眼神灼灼地打断了他的话。
“伸手,让我看。”
女孩的语气执着坚定,好看的眉毛微微竖起。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每当她露出这幅表情,陆尘都无法拒绝。
“……好的。”
无奈地应和一声后,陆尘将梨子放到床头柜上,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将小臂停在少女身前。
夏时垂下目光,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袖子,动作精神温柔得像在鉴赏宝物。
衣袖褪去,一道线状的疤痕显现出来,在灯光与少女的注视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轻轻捧起陆尘的手腕,抬眼望向他,低声问道:
“我可以摸摸吗?”
陆尘点了点头。少女于是再次垂眸,目不转睛地盯住浅浅的伤疤。她纤长的手指顺着皮肤的纹路上移,在疤痕上反复摩挲。
不算下午重逢时,陆尘上次与夏时亲密接触还是在一年前,早就忘记了对方的体温和触感。
现在,温热与轻微的瘙痒再次在皮肤上蔓延开来,陆尘感到手心开始冒出汗水。
或许是为了方便抚摸,夏时悄无声息地向床边挪了一点,靠近到了足以听到彼此呼吸的距离。她一边继续摩挲着疤痕,一边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十个月前吧。”
夏时的动作一顿,目光暗淡了一些。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疤痕依旧很清晰啊。”
夏时的语气有些沉重,陆尘赶忙微笑着打哈哈。
“也不是很显眼啦,平常不会有人看见的。”
话音刚落,陆尘便感到手腕上的压力突然大了一分。少女也同时抬起头望向他,眼神带上了一丝愠怒。
“我就看得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这样做了。”
“嗯,当然。”
听到肯定的回答,夏时扬起嘴角,露出久违的微笑。
陆尘心神一荡,不由开口道:
“那个,我也有个请求。”
“请求?”
少女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陆尘端详着她的面容,道:
“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夏时的身体僵了一下。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耳垂迅速地浮起一抹绯红。
她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将双手放回膝上,同时向陆尘抬起脸颊。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屋内轻响着两个紧张又期待的呼吸声。
陆尘凝望着少女明亮的双眼,轻轻抬起手,撩开她柔顺漆黑的长发。他顿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上夏时白皙柔软的脸颊。
夏时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鲜活的、绝非虚假的体温顺着掌心漫开,一直传到陆尘的心口。
陆尘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眼角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
少女轻轻咬住嘴唇,漂亮的双眼同时流出晶莹的泪珠,滴落在陆尘颤抖的手掌上。
积蓄已久的感伤混着无法抑制的喜悦一起涌来,冲破了陆尘的心扉。他松开手掌,绕到夏时的颈后,将她拥入怀中。
他将头深埋在少女的肩膀上,努力减少声音中的颤抖。
“……欢迎回来。”
夏时伸出手臂,搂住陆尘的肩膀,用同样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应。
“嗯,我回来了。”
陆尘忍不住将少女抱得更紧了一些。正沉浸在依偎中时,林晚满溢着怒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爆发。
“二位先生小姐,违规的拥抱是不是格外温暖香甜啊?”
陆尘骇然一惊,慌忙和夏时分开。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晚已经杵在了床边,表情已可用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来形容,手里的报纸更是攥得像金刚杵。
夏时立刻抹去眼泪从椅子上弹起,并拢双脚鞠躬道歉。
“对、对不起,我有在反省了!不会有下次了!”
林晚毫不留情地举起报纸,给陆尘和少女脑袋上各来了一发锤击。
“有时间假模假样道歉不如赶紧跟我回去!要是安全部那帮人较真,整趟流程都得重跑!”
一通呵斥后,林晚拎小鸡一样拎起少女,拖着她走出了病房,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中。
陆尘看了一会房门,无奈地低下头。
他一边回味着刚刚的对话和拥抱,一边拿起床头柜上只咬了一口的梨。还未开始吃,他便看见房门再次打开,夏时再次小跑着走到了床边。
陆尘目瞪口呆,道:
“赶紧去做检查吧!林姐没发现你又溜了吗?!”
“她当然发现了,而且正在火速赶来。所以我今天只能再待几秒钟。”
夏时一边用今日最高的语速说话,一边从口袋中取出一条手链,急匆匆地放到了陆尘枕边。
“送你。这次不要再摔断了。”
“谢、谢谢,我会珍惜。但礼物什么的之后再送就好呀!”
“必须现在给,因为我在这手链上加了魔法。”
“……魔法?是什么?”
夏时扬起嘴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远程感知的魔法。想要见面的话,就用力摇晃一下手链。
“这样,我便会找机会立刻过来——”
“夏时!我真得控制你了!”
不等少女说完,林晚便怒吼着冲进了病房。她再次提溜起夏时,将少女拽出了病房。
陆尘愣了片刻,不由勾起嘴角。
夏时是真心尊敬林晚和规定,但偶尔也会像这样若无其事地违规,惹得林晚大怒,弄出一地鸡毛。虽然他觉得这点也很可爱,不过林晚大概很难持有相同意见。
浑浑噩噩地活了一年,他都差点忘掉这些过去看来不算紧要、可弥足珍贵的事了。
陆尘将手链戴好,放到灯光下反复观察。
与上一条一样,手链是一条手工编织的红绳,绳中央垂着一块透明的白水晶。
一年前的漫展前,夏时将这条手链送给了他,然后去迎击了怪人。
当时,他觉得自己去了也无法帮上忙,觉得夏时能够一如往常地平安归来,所以没有跟上,而是和其他人一起去避了难。
结果,当袭击结束,再次回到现场时,他只看到了断壁残垣与满地的污血。
现在,他再次凝视着晶莹剔透的白水晶,默默下定了决心。
夏时随时都愿意到他身边,他也要做到相同的事。
无论风险多大、敌人多么不符合常理,他都绝不会让她再次离开,绝不会让她再次独自面对危险。
……
在陆尘满心想着夏时的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满心想着夏时。
陆尘独自待在空荡荡的病房里,这个人独自待在空荡荡的酒店大堂里。
按照预定,大堂今晚本该举行一场热闹非凡婚宴,不该如此空旷。
不过,在婚宴开始前,这个人便找到了正在整理发型的新郎,撕下了他的脸,又套在自己的脸上。
他在宾客与新娘的注视下下走入了大厅,将所有胆敢尖叫惊呼的人全部杀死。
他与新郎或新娘都无冤仇。只是,他的心情一时有些不好,而新郎又笑得过于幸福。
他是七个最强大的怪人之一,“嫉妒”的化身。
一年前,他和“暴食”一同作战,将夏时逼入了死境。
现在,他正坐在尸体、婚纱、鲜花与血泊中,一手紧捏着一枚金戒指,一手攥着手机,双眼死死盯着屏幕。
屏幕中,红发飘扬的焰火从天而降,把照相机的怪人焚成了灰烬。
他的五官顿时因愤怒皱成一团,狂躁得像是要逃离他的脸庞。他狠狠咬断了自己的指节,怨懑地吐出几个散着血腥味的字。
“焰火……焰火……该穿千针的小偷……我这就让你滚回地狱,拿回本该也只能属于我的银月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