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在漆黑的羽毛下若隐若现。陆尘拨开羽毛，仔细端详了它片刻，随后将零放在窗沿上，一瘸一拐地走向书桌。
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术士，读书时也没有反复记诵，或许背错了判定契约签订时间的方法。
得拿相关的书籍出来翻翻，确认一下。
桌面上随意地堆满了各类杂志和文献，像是某些原始部落的巨石阵。陆尘在其中徜徉了一会儿，找到了想要的书籍。
他翻到判定契约签订时间的章节，记下判定的方法，一步一顿地回到窗沿边，拨开零后颈的羽毛——然而，刚刚还清晰可见的印记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块淡淡的疤痕。
窗外的阳光明媚和煦，陆尘忽然觉得脊背一凉。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空无一物的皮肤，疑虑蛇一样爬上大脑，愈发难以甩脱。
是这只乌鸦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可是启明星给已经它下了束缚，它应该难以施法才对。
是其他怪人搞的鬼？但他刚刚完全没发现任何怪人闯入的迹象。除了他，这房间里分明只有——
“还好吗？”
清晰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陆尘的思考。他吓得脸色一白慌忙转头，正巧与近在咫尺的夏时四目相对。
少女显然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困惑，偏了偏头。
“抱歉，我看你脸色忽然有点不对，就想着过来看看。吓到了吗？”
望着少女一如往常的恬淡面容，陆尘稍稍松了口气。
夏时没事就好。
“没事。其实——”
陆尘将刚刚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还给少女展示了一番乌鸦的后颈。
听完，夏时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视线在乌鸦与陆尘身上徘徊。
片刻沉默后，她从书桌上拾起陆尘刚刚翻阅的魔物驯养指南，翻开其中一页，纤长的手指贴在了一行铅字旁。
“没什么可奇怪的。你看，书上说了，契约留下的印记有小概率会在契约失效后自行脱落、消失。
“我们应该就是遇见了这种情况。”
陆尘读了一遍书页上的说明，与少女说得别无二致。
可是，仍然有一股不协调感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原来如此，不愧是专业人士。不过，契约签订的时间要怎么解释？”
少女垂下厚重的指南书，无声无息地向陆尘靠近了两步。
“这只乌鸦的羽毛丰盈，印记被遮掩了大半。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陆尘本想立刻回声“没有”，可一看到夏时古井无波的双眼，他便开始犹疑起来。
自己真的看清了吗？也许只是将斑驳的影子当成了印记的一部分？
说到底，几分钟前启明星和夏时都在屋内。根本不可能有怪人能同时瞒过她们二人的眼睛，与这乌鸦签下契约。
……反过来说，若真的有某个怪人能做到这种事，它也一定能够将整个霖州市破坏扭曲，铸成不属于人类的活地狱。
思考纠结之际，一抹温热的触感贴上了陆尘的脸，是少女捧起了他的双颊。
她轻声道：
“请睁大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少女的目光关切而温柔，陆尘几乎沉浸其中。
“只看到了你。”
听到这个回答，夏时扬起嘴角，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轻抚着陆尘的脸颊，声音柔和如梦：
“完全正确。我就在这里，绝不会再不辞而别，绝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所以，放心。不要太紧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好吗？”
……紧张吗。
也许真的是他太紧张了吧。
“嗯，谢谢。你也不要太勉强。”
一声道谢后，陆尘搂住少女纤细的肩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柔软温暖的拥抱中，他很快便顺利地把不协调感抛诸脑后，不再多想。
——不过，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只能被掩埋，不会消失。
它会在暗处汲取养分，默不作声地生长，直到茁壮得再也无法被忽视，在某一日破土而出。
……
三天后的周日，市中心的街道熙熙攘攘。今天便是凌唯前去取银月之心的日子，少女的心情也因之大好。
虽然中途多少有点波折，甚至差点被陆尘那小子看出破绽在阴沟里翻船……但果然还是赢了！胜利了！伟大的前程就在眼前！
——话虽如此，少女并没有径直去到回忆长廊。相反，她正缩在阴湿的小巷里，望向步行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
她一边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一边向使魔发出心灵感应：
“我说，零，你在巡逻途中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零本在空中盘旋巡逻，闻言身形一滞，滑翔俯冲到电线杆上停下，恭敬回答道：
“当然，主人，您现在的举止非常可疑，简直是个标准的跟踪狂。”
这只乌鸦在两天前便完成了登记，成为了一名光荣正义的见习契约兽，在陆尘的监督下为霖州市的安全添砖加瓦，现在正作为志愿者在市中心巡逻，顺便继续给凌唯干活。
凌唯回道：
“看来陆先生教育你的手段过于温吞了，我今晚就向他推荐一下中世纪的驯兽法。”
“还请恕罪。您说的‘可疑的人’具体是怎样的？”
“说明白点，就是‘嫉妒’那老兄手下的怪人。我隐隐感觉到了这帮人的魔力，可无法锁定具体位置。
“你在天上转了半天，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物吗？”
除了懒得和人多废话的凌唯，每位原罪化身都发展了一大帮杂鱼怪人做小弟。这些小弟的魔力也就带上了原罪化身的特征，可以被辨认出来。
顺便一提，虽然同为原罪化身，但七个人基本是各自为战，彼此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嫉妒更是因为各种原因对凌唯恨入骨髓。
零俯瞰着街上的行人，回答道：
“很遗憾，我没有印象。要不要换个时间取银月之心？”
“零，紧急提问，一头狮子和一只野兔在草原上碰面了，谁该转身逃跑？”
“野兔？”
“你原来没忘记这点道理啊，哪有强者躲避弱者的说法。今天没有陆先生在身旁碍手碍脚，即使嫉妒本人来了也无关紧要。”
“说的没错，真叫本魔感动！一两条杂鱼怪人完全无法妨碍您的伟大进军……啊。”
乌鸦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彩虹屁戛然而止。凌唯讶异道：
“怎么了？看到可疑的目标了吗？”
“不是可不可疑的问题……请您自己看向9点钟方向，那个灰衣服的人。或者看看窥视之眼的投影也行。”
凌唯顺着零的引导望去，一眼便看见了一瘸一拐接近的陆尘。
视线交汇，青年立刻朝少女挥起手，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媚。
凌唯也立刻微笑着点头回应，额上的青筋在阳光下格外凸出。
……不是，大哥，你又来添什么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