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识字起,夏时便开始接受严苛的魔法教育,获得了远超常人的能力。在觉醒成为魔法少女后,她更是脱颖而出,遥遥把大部分人甩在了身后。
或许正因如此,她很擅长保护别人,满足别人的期望,却很少求别人做什么事。陆尘统计过,除了日常开玩笑以外,这人一共就对他说过两次“拜托你了”。
一次是在一年前,怪人袭击漫展时。她请他老实点逃跑。
一次是在三天前,怪人袭击仓库时。还是请他老实麻溜点滚蛋,别装模作样呆站在原地添麻烦。
陆尘只能听从。他能怎么办呢?少女的要求完全正当合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留下来只是无意义地自我感动而已。
不过这一次,在扶着管理员逃离仓库,来到安全的走廊入口后,他并没有继续远离现场。他立刻找到了回以长廊的安保中心,通过监控镜头遥遥看着仓库里的情况。
屏幕中,夏时被克律索斯全方位地克制,无可奈何地节节败退,甚至连退路都被封死。
她似乎打算通过仓库内的传送器离开,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传送器的认证铁锁已经被破坏——而陆尘却通过值班的保安了解到了这一点。
插入魔法少女与怪人的战斗风险太大,不在保安的责任范围之内,但在陆尘对自己立下的责任范围之内。
他马上半要半抢地整来备用的铁锁,闯入现场,推开已然陷入绝境的少女,又被怪人攻击的余波迎头击中。青年孱弱的身体当场便崩溃失能,濒临死亡。
“这……这个给你。”
——不过,在意识即将消弭的最后一刻,他成功地将铁锁交给了少女。
当对方伸出温热鲜活的手掌,接过铁锁时,陆尘心中的铁锁豁然打开。长久以来的遗憾终于补全,他得以安心地合上双眼,等待即将到来的昏迷或死亡。
如他所料,他很快陷入了昏迷。意料之外的是,他很快又恢复了清醒。
回过神来时,陆尘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头脑清晰,身体舒适,全身上下充沛着远超平常的活力。
他愕然望向身前,见自己的身体正和乌鸦一起躺在传送器上;而夏时已经解除了变身,在和巨蛇正面对峙。
他姑且无视了身体与意识分离的现状,焦急地叫了几声少女的名字,可对方却完全没有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静立在原地。他又跑到她的身边,可她还是如雕塑一般沉默无语。
陆尘茫然地环顾四周。他这才发现,不止是少女……周围的一切都彷佛卡顿的视频一样陷入了停滞。
正在困惑惊疑之际,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在这整出戏里,他根本就是拒绝去正视所有摆在他眼前的征兆。”
陆尘惊诧地转头看去,发现仓库内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面上覆着一块白布,身上穿着一套华丽翩跹的礼装,样式几乎与夏时的礼装一模一样。
不过,这套衣服从发饰,上衣到战裙都是一片惨白,只有喉咙与胸口处染着大片早已干涸的骇人血迹。
陆尘紧紧盯着她,问道:
“你在说什么?”
“这是《遗传厄运》中一位神话课老师的台词。
“这句话既评价了赫拉克勒斯被妻子杀死的命运,又预示着电影中那位男主角一无所知地被操纵愚弄至死的命运,对你说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看不见脸,但她的身形纤细修长,声音冷淡空灵——这些也和夏时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
少女的面巾飘了飘。陆尘觉得她在笑。
“我是心脏,月亮的心脏。忘记了吗?夏时亲手将我放进了你的身体。”
“……当然记得。但是,你此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为什么现在出现了?”
“因为你的爱接近了阈值。这点与你无关,你无需在意。
“你只需要记住两件事。”
“两件事?”
“首先,你将会很快康复。你从此不会再为寻常伤病所扰,放心大胆地去做事吧。”
少女抬起苍白的袖子,纤长的手指指向巨蛇前的夏时。
“第二,她不是你在等待的人。有很多死法值得一试,为她而死不在其中。
“但是,不要想着靠自己对抗她,她是陆地上最强大强运的存在。
“她注定不会死于人类之手,也不会死于怪人之手,不会死于生者之手,也不会死于死者之手,不会死于现在,也不会死于未来。
“即使集合众人之力将她打倒,把她碾成渣滓打入地狱,也只能暂时阻止她,将她实现梦想的时间推后几年十几年,无法彻底消灭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讲明白一点啊!”
“我只能讲到这里了。你是我的宿主,我要对你忠诚,但我也不能继续背叛自己的创造者。
“剩下的,你自己去见证探索吧。”
“等一下!你——”
不等陆尘追问,少女的身形化作苍白的月光,消失弥散。
与此同时,停滞的时间开始流动。黑发的夏时露出笑容,与巨蛇交谈,不论陆尘怎样呼喊都不予回应。
青年只得暂退一边,看着她与巨蛇之间的战斗。
直到黄金巨蛇被轻而易举地摧毁消灭,他才头脑昏沉,再度陷入昏迷。
……
现在,陆尘已经在医院里待了三天。期间,夏时自然来探过病,集团的林晚也来过,甚至启明星都给他发了条慰问的短信。
不过,他没有将昏迷期间的见闻告诉其中任何一个人。
那个穿着白色礼装的少女——姑且称她为银月——实在太过可疑。
夏时的确将一枚小小的满月吊坠交给了陆尘,但陆尘可从未听说过有哪家吊坠会变成人形。完全不合常理。
而且,银月说的话也实在荒诞不经,毫无逻辑。
就不提她对夏时完全无理可依的污蔑了,他陆尘不过是一介没有魔法的凡人,怎么可能无视伤病?
比如现在,他不过被一块还没有巴掌大的破片砸中,就得在医院里待起码十天半个月,还可能会留下许多持续终身的后遗症——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悦耳的女声打断了陆尘的胡思乱想。青年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夏时已经回到了床边,手里捏着一张印满铅字和图像的检查单。
陆尘心头一沉,猛然感到一种不详。
“坏消息。”
“坏消息是医院几天没发水果,可能吃不到了。
“不过,好消息则是——”
少女微笑着举起手里的检查单,道:
“你恢复的速度远超预料。现在已经完全复原了,随时可以出院。真是奇迹,医生们好像还在研究原因呢。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自己感觉好点了呢?”
陆尘盯着检查单上的黑字,牙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轻咬嘴唇,佯装出一个开怀的笑容:
“因为担心白高兴一场嘛。对了,我记得你明天要去分部大楼一趟吧?”
“是的。启明星腾不出时间,嫉妒又太过活跃,林姐说是要给我安排一个新搭档。
“怎么了吗?”
“请带我一起去。我想和你一起走走。”
虽然被习惯性地称为分部大楼,但新光集团的分部不仅仅是幢朴素的办公楼。它包含着一系列商业化的娱乐设施,各类餐饮小店自不必说,还有专门售卖魔法少女周边的楼层,供魔法少女们开演唱会的楼层,可说是个颇受欢迎的综合体。
刚认识那会,陆尘和夏时常在闲暇时一起去这里玩,留下了许多只属于二人的回忆。
现在,陆尘要再和眼前的少女去一次,确认她是否还记得这些他记忆犹新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