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川朔夜那看似完美的幸福图景,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
这道裂痕的名字,叫做梓川未悠。
未悠是朔夜小五岁的妹妹,有着与朔夜相似的柔软黑发,和一双总是带着点好奇与狡黠的、亮晶晶的大眼睛。
她不像姐姐那样敏感多思,性格更像夏日晴空下的向日葵,天真、烂漫,带着一股不顾一切向上生长的生命力。
然而,这株向日葵的根茎,却先天脆弱。
未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一种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物和精心养护来维持的疾病。
她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尽情奔跑、跳跃,不能参加剧烈的体育活动,她的世界,很大一部分被限定在了家里、医院和那些瓶瓶罐罐的药物之中。
对于朔夜而言,未悠的存在,是她巨大幸福感的源泉,也是她巨大恐惧感最具体的化身。
她爱未悠,爱到心尖发疼。
她喜欢看未悠窝在沙发里,抱着绘本咯咯笑的样子;喜欢听她用软糯的声音喊着“姐姐”;喜欢在她因为身体不适而睡不着时,悄悄溜进她房间,握着她的手,给她讲那些自己编造的、结局永远美好的童话。
但每一次,看到未悠因为一点点感染就呼吸困难、嘴唇发紫地被送往医院;每一次,听到父母在深夜压低声音讨论着病情和未来的担忧;每一次,注意到未悠看着窗外奔跑的孩子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羡慕……朔夜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未悠可能会离开。
这个认知,像一枚深埋在她幸福堡垒地基下的定时炸弹,滴答作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的摇摇欲坠。
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对未悠的呵护近乎偏执。她会反复确认未悠是否按时吃药,会焦虑天气的细微变化,甚至会因为未悠一个轻微的咳嗽而整夜失眠。
她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构筑一个绝对安全的堡垒,将未悠与一切可能的危险隔绝开来。
而未悠,这个看似需要被保护的孩子,在某些方面,却比姐姐更加通透。
“姐姐,你不要总是皱着眉头嘛。”未悠会伸出小小的、微凉的手,抚平朔夜紧蹙的眉心,“我没事的,医生叔叔不是说我很坚强吗?”
“姐姐,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会飞的棉花糖?要是能咬一口就好了!”
“姐姐,等我身体好一点,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我慢慢走,你就牵着我。”
她用她的方式,试图驱散姐姐周身的阴霾。
她享受着姐姐无微不至的关爱,却也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份关爱背后,那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
有时,朔夜会抱着未悠,感受着怀中妹妹轻飘飘的、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的重量,听着她比常人稍快、稍弱的心跳声,内心充满了无力的悲恸。
她会将脸埋在未悠柔软的发顶,无声地祈求:
神啊,拜托了,让时间停下来吧。
就停在这一刻,停在我还能抱着她,感受她体温的这一刻。
不要让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要让……她离开我。
这份对妹妹深沉的爱,与对失去妹妹刻骨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成为了梓川朔夜内心最深的执念,也是丘比眼中,最具“资质”、最能转化为庞大能量的潜在源泉。
妹妹梓川未悠,既是朔夜想要守护的、最珍贵的幸福,也是她那座建立在流沙上的幸福城堡,最致命、也最不可避免的裂痕。
她的存在,让朔夜对“永恒”的渴望,变得如此具体,如此迫切,也如此……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