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悟,如同缓慢生效的剧毒,日夜啃噬着朔夜的心。
每一次使用时间能力,都像是在她灵魂上刻下一道新的裂痕。
她不再轻易动用那份力量,胸前的灵魂宝石依旧规律地闪烁着,却仿佛连接着一片日益扩大的虚空。
她试图回归“正常”的生活,试图去感受那些未被暂停的、流动的瞬间。
母亲的关怀,朋友的谈笑,甚至窗外四季的更替。
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她的感知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隔膜,所有鲜活的色彩和情感,在她眼中都不可避免地与那些被她制作成的、冰冷的“时间标本”进行比较。
那个被定格的母亲的笑容,像一个幽灵,盘桓在她每一次看到母亲真实微笑的时候。
那个被无限拉长的、最终变得机械的午后笑声,在她每一次与朋友欢笑时,于心底投下沉默的阴影。
而那株永不凋零也永不真正盛开的樱花树,则成了她窗外一道永恒的、讽刺的风景,无声地宣告着她愿望的破产。
她留不住任何东西。
她所能做的,只是将活生生的瞬间,变成死去的纪念品。
而最深的恐惧,最沉重的负罪感,始终系于那个被她最初、也是最彻底地“定格”的存在——她的妹妹,未悠。
她几乎不敢回到那间病房。
每一次踏入,都像步入一个精心布置的、时间的墓穴。
未悠依旧保持着那虚弱却温暖的笑容,小手微微前伸,仿佛下一秒就要为她擦去眼泪。
阳光依旧定格在床单上,尘埃依旧悬浮在空中。
一切都和她许愿时一模一样。
完美无瑕。
死寂无声。
她曾以为这是幸福的永恒,现在才明白,这是她亲手为妹妹举行的、一场永不落幕的葬礼。
终于,在一个寂静的深夜,她再次来到了病房。
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为房间里的一切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她走到床前,看着月光下妹妹那如同天使雕像般静止的睡颜。
“未悠……”她轻声呼唤,声音在凝固的空气中显得异常干涩。
没有回应。永远不会再有回应。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妹妹的脸颊,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那皮肤的触感,不再是记忆中的柔软温热,而是一种……恒定的、毫无生机的微凉。
她没能留住妹妹。
她只是杀死了“正在对她微笑的未悠”这个瞬间,并将它制成了一具华丽的标本。
这个认知,如同最终判决的铡刀,轰然落下,将她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也彻底斩断。
“啊啊啊——!!!!”
积压的所有恐惧、悔恨、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她崩溃地跪倒在病床前,双手死死抓住床单,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发出撕心裂肺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哭喊。
“对不起……未悠……对不起……姐姐错了……姐姐真的错了……”
“我杀了你……我亲手……我把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只是想……”
语无伦次,只有无尽的悲痛和彻底的自我否定。她一直以来赖以支撑的、对“永恒”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齑粉,露出了其下冰冷的、绝望的真相。
她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被她用愿望凝固的、幸福的幻象,看着妹妹那永恒却空洞的笑容。
这景象不再带来任何慰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讽刺与恐怖。
愿望是诅咒。
永恒是虚无。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都是对生命本身的亵渎。
这份对时间与存在意义的彻底绝望,如同最浓稠的墨汁,瞬间浸染了她的灵魂。
胸前的灵魂宝石,那内部原本规律转动的齿轮光影开始疯狂加速、紊乱,光芒急剧闪烁,颜色从清澈的微光迅速变得浑浊、黑暗!
宝石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留住……什么都留不住……”
“那就……让一切都……停止吧……连同我自己……”
在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意识中,她发出了最后的、放弃一切的悲鸣。
下一刻,灵魂宝石在一声清脆的、仿佛整个世界时间线断裂的鸣响中,彻底破碎!
无尽的、粘稠的黑暗从中奔涌而出,瞬间吞噬了病房,吞噬了那被定格的妹妹的笑容,吞噬了跪在地上崩溃的少女。
时之魔女,于此诞生,这位魔女,在愿望破碎的残骸与对存在意义的彻底绝望中,完成了她的堕落。
她最终,将自己也囚禁在了这座由她最想留住的幸福时光所筑成的、永恒的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