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带葛城堇去见墨染文、铁心兰和华音铃,是朔夜灯华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明白,堇的康复之路漫长而曲折,仅仅依靠她一个人的陪伴是不够的。她需要的是一个更稳固的、多元的支撑系统。而她的三位同伴,正是构筑这个系统最坚实的基石。
地点选在了华音铃家一间闲置的和室。铃特意收拾过,房间宽敞整洁,榻榻米上放着柔软的坐垫,角落里摆放着一架古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线香气味,宁静而令人放松。
当灯华带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堇拉开门时,里面的三人已经在了。
“来了?”铁心兰第一个开口。她盘腿坐在靠门的位置,坐姿挺拔如松,穿着简单的运动服,眼神锐利如鹰,迅速而专业地扫过堇,那目光更像是在评估潜在威胁而非审视一个人。堇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兰。”灯华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铁心兰撇撇嘴,稍微收敛了气势,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肉身状态稳定,灵魂波动趋于平稳,结界残留影响已基本清除。初步判断,无即时风险。”这话像是报告,又像是让其他人安心。
“欢迎你,葛城同学。”墨染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坐在一张小书桌后,上面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笔记和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学术性的礼貌,“我是墨染文。灯华已经向我们简要说明了你的情况。请放轻松,这次会面没有既定议程,只是一次非正式的认识。”
她的冷静和条理反而让堇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这里有一个看起来完全依靠逻辑行事的人。
“快过来坐吧,”华音铃的声音如同她的名字,带着音乐般的柔和韵律。她跪坐在靠近古筝的垫子上,面前摆着一套茶具,正娴熟地温杯沏茶。她抬起头,对堇露出一个毫无负担的、温暖的笑容,“我是华音铃。走了不少路吧?先喝杯茶,休息一下。”
铃的笑容和话语,像一阵暖风,瞬间融化了堇心中最后一点因陌生和环境而产生的冰碴。
在灯华的鼓励下,堇小心翼翼地走到空位坐下,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
铃将一杯沏好的绿茶轻轻放到她面前,茶汤清亮,热气袅袅。“试试看,是我老家送来的茶叶,味道很清淡,不伤胃的。”
堇低声道谢,双手捧起温热的茶杯,那温度透过瓷壁传递到她的掌心,让她冰冷的手指渐渐回暖。
最初的沉默有些尴尬。堇低着头,能感受到三道目光以不同方式落在自己身上——兰的审视,文的观察,铃的关怀。
是墨染文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口吻问道:“葛城同学,根据灯华的描述,你的能力‘荆棘生成’在魔女化期间表现出极强的自主防御与空间禁锢特性。我很好奇,在你作为魔法少女的初期,这种‘被动触发’的倾向是否已经存在?还是随着精神压力增大而逐渐显性化?”
这个问题很直接,甚至有些尖锐,但它剥离了情感,只关注现象本身,反而让堇能够以一种“回答问题”的方式回应,而不是沉浸在情绪里。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轻声回答:“最初……是我主动控制的。后来,越来越害怕失去,害怕保护不了……好像它们就……自己动起来了……”
文若有所思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嗯,符合执念深化导致能力异化的普遍模式。谢谢你的信息,这很有参考价值。”
铁心兰抱着手臂,忽然插话,语气直接:“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法再用那些荆棘了,对吧?”看到堇身体一僵,她补充道,“别误会,这是好事。失去攻击性意味着你稳定了。我只是在确认现状,以便制定相应的物理防护方案——虽然我觉得灯华把你带回来,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防护’了。”她说着,看了一眼灯华,眼神里带着绝对的信任。
堇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点头:“嗯……用不了了。而且……我也不想再用了。”
“不想用,和不能用,是两回事。”华音铃柔声说,她轻轻拨动了一下古筝的琴弦,发出一个清越的单音,“‘不想’是心里的选择,这比‘不能’要强大得多。”她看向堇,眼神清澈,“堇同学心里,一定有着非常坚定的、想要变得更好的决心吧。”
这句话精准地触动了堇。她抬起头,看向铃,眼中泛起微光。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大家都觉得她是“被治好的病人”,而铃却看到了她内在的“决心”。
“我……我想试试。”堇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灯华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她看到文用理性为堇搭建了一个可以安全讨论过去的框架;看到兰用她直率的方式确认了安全边界,并表达了团队的接纳;看到铃用她的共情能力,触碰并肯定了堇内心最柔软也最坚强的部分。
她们三个,以各自完全不同的方式,正在一点点地瓦解堇的紧张和不安,为她构筑一个新的、安全的港湾。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明显缓和了。文没有再问尖锐的问题,转而介绍起她们团队日常处理的一些“事务”(避开了魔女等敏感词)。兰虽然话不多,但开始默默地给每个人的茶杯续水。铃则即兴弹奏了一小段舒缓的旋律,说是能帮助宁神静气。
堇依然话不多,但她不再紧绷着身体。她听着文的叙述,看着兰的动作,感受着铃的音乐,偶尔还会因为铃说起的关于灯华某个小小糗事(当然是能说的那种)而微微弯起嘴角。
离开的时候,堇对着三人郑重地鞠躬:“非常感谢……谢谢你们愿意……接纳我。”
墨染文推了推眼镜:“无需客气,你是灯华认可的人,这就是足够的凭证。”
铁心兰点了点头:“以后要是遇到麻烦(她意指现实中的),可以找我。”
华音铃笑着将一小包茶叶塞进堇手里:“带回去喝,晚上睡前一小时喝一杯,有帮助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温柔。堇抱着那包茶叶,忽然对身边的灯华说:
“她们……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灯华微笑:“哦?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我以为……会更……严肃,或者,更……”堇寻找着词汇,“更‘特别’一些。”
“她们确实很特别,”灯华看着前方的灯火,轻声说,“但她们的特别,在于她们用各自的方式,守护着平凡日常下的‘不平凡’。就像文用她的理性梳理混乱,兰用她的力量提供庇护,铃用她的音乐安抚灵魂……”
她顿了顿,看向堇。
“而你,堇,你的温柔和坚韧,也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力量。她们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堇没有说话,只是将怀里的茶叶抱得更紧了一些,心中那片因长久自责而荒芜的土地,仿佛被注入了温暖的泉水,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她知道,通往真正康复的路依然很长,但此刻,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徘徊在荆棘之后。她的前方,有了四盏风格各异、却同样温暖明亮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