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中的黄昏如期而至。
天空没有呈现绚烂的晚霞,反而是一种病态的、浑浊的暗紫色,仿佛巨大的瘀伤。空气不再流动,沉闷得让人胸口发慌,连鸟鸣虫嘶都彻底消失,万物噤声。
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从天空缓缓压下,普通市民虽不明所以,却本能地感到心悸,纷纷躲入家中,街道以反常的速度空荡下来。
朔夜灯华、墨染文、铁心兰、华音铃,以及被紧紧保护在中心的葛城堇,立于预先选定的城市制高点——一座废弃广播塔的顶端平台。
这里是铁心兰结界能够覆盖的相对有利位置,也能纵览全局。
“能量读数突破临界点!来了!”墨染文紧盯着便携式监测仪,声音陡然拔高。
话音刚落,城市中心公园的上空,现实像一块脆弱的布帛被猛然撕开!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亿万灵魂同时发出尖锐的嘶嚎,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一个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存在”从裂口中缓缓降临。
它并非固定的形态,而是一个不断旋转、扭曲、重构的怪诞奇观聚合体——破碎的旋转木马与生锈的齿轮碾磨在一起;无数哭泣的人偶面孔在油彩的浪潮中沉浮;巨大的、缝着补丁的布偶手臂与哥特式建筑的胡乱拼接;尖锐到令人作呕的童谣与庄严的葬礼进行曲以极不协调的调式同时轰鸣……
这就是“魔女之夜”。
牠并非一个魔女,而是无数魔女绝望的漩涡,而是疯狂与无力本身的概念显化。
牠庞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半个城市,所过之处,色彩被剥离,只剩下灰败的色调,建筑像融化的蜡烛般开始扭曲、软化。
“结界,全开!”铁心兰怒吼一声,双臂猛地向前推出。强大的魔力光晕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流转着符文的光罩,艰难地将广播塔及周边一小片区域笼罩在内。
光罩外,是疯狂扭曲的绝望领域;光罩内,是她们最后的立足之地。
魔女之夜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微小的抵抗。它只是存在着,其自身散发的绝望波动,就如同巨大的碾轮,开始无情地碾压现实。
铁心兰的结界表面瞬间泛起剧烈的涟漪,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膝盖微微弯曲,但依旧死死支撑着。
“不行……太混乱了……根本无法‘理解’!”朔夜灯华脸色苍白如纸,她试图施展“悲鸣共感”,但涌入她意识的是一片无边无际、充斥着疯狂杂音的绝望之海,几乎要将她的自我意识瞬间冲散。她踉跄一步,被旁边的华音铃扶住。
铃立刻开始弹奏古筝,清越宁神的乐音化作肉眼可见的柔和光波,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稳定灯华和结界内所有人的心神。但在魔女之夜那压倒性的“合唱”面前,她的乐音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微弱却顽强。
墨染文飞速计算着:“结界能量消耗速度超出预期127%!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只能支撑五分钟!必须找到干扰其结构的方法,或者……找到核心!”
“核心?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核心!”铁心兰咬牙道,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额发。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被保护在最后的葛城堇,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并非因为恐惧,(虽然恐惧确实存在),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来自灵魂印记的共鸣。
她看着窗外那末日般的景象,看着在绝望风暴中苦苦支撑的灯华、兰和铃,看着文姐姐脸上从未有过的焦急……
那些她想要守护的人,正在她眼前,再次被“伤害”所笼罩。
一种熟悉的、灼热的情感在她胸腔里燃烧起来——是那份最初驱使她许下愿望的、想要“保护大家”的强烈冲动。
但这一次,伴随而来的不再是孤立他人的恐惧,而是与同伴并肩而战的决心。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出了手。
没有魔杖,没有咒语。但在她伸出手的瞬间,一丝微弱的、翠绿色的光芒从她指尖溢出。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铁心兰那摇摇欲坠的结界边缘,靠近魔女之夜侵蚀最严重的地方,几株嫩绿的、带着细小柔软尖刺的荆棘,悄然破开被污染的地面,顽强地生长出来。
它们是那么弱小,在狂暴的绝望风暴中随时可能折断。
但它们确实地存在着。
并且,在它们出现的微小区域内,那扭曲现实的疯狂波动,似乎……被微微地抗拒了那么一丝丝。
就像油滴在水面上,无法融合在一起。
朔夜灯华猛地看向堇,看向她指尖那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光芒,眼中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绝境中骤然闪现的、微弱的希望火花。
难道……文之前的猜测……被成功救赎的个体,对绝望本身……真的存在着某种……
“堇……”灯华喃喃道。
魔女之夜的狂欢仍在继续,毁灭的倒计时滴答作响。但在这最后的壁垒之内,一颗看似微不足道的种子,似乎找到了在绝望风暴中,破土而出的方法。
真正的战斗,或许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