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魔女之夜依然存在。
是的，魔女之夜依然存在。
它并未被消灭，只是被朔夜灯华以一种极大的代价，强行从这座城市的上空“推开”了。
就像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一块滚向人群的巨石，巨石只是改变了方向，滚向了另一片无人的荒野，但它依然存在，带着毁灭的重量，在未知的轨道上运行。
广播塔顶，劫后余生的寂静沉重得压人。
铁心兰和华音铃挣扎着坐起，顾不上自身的伤势，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相拥的两人——灯华几乎透明的身影，和在她怀中力竭昏迷、脸色惨白如纸的堇。
“灯华！”铃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试图调动所剩无几的魔力，那微弱的安抚光晕落在灯华身上，却如同穿过幻影，效果微乎其微。
墨染文扶着冰冷的栏杆站起，看着监测仪上代表魔女之夜的巨大能量信号正在远方逐渐减弱，但并未消失。她的声音干涩：“目标……已脱离当前现实坐标。但其能级未有显著衰减。它依然存在，只是……被放逐了。”
放逐。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词语。它可能去了另一个平行时空，可能坠入了时间的缝隙，也可能只是在现实的外围徘徊，等待着下一次撕裂空间的机会。
铁心兰一拳砸在身旁的钢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看着灯华那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怒。“这算什么胜利？！只是推迟了死刑！”
“但……城市保住了……”灯华的声音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她低头看着怀中呼吸微弱的堇，眼神温柔而哀伤，“大家……活下来了……”
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不是英雄式的彻底胜利，而是在绝对的绝望面前，用尽所有，守护住那一小片珍贵的“日常”。她知道魔女之夜还在，知道丘比的系统依旧在运转，知道未来还有无数的悲剧可能发生。
但她已经做了她能做到的全部。
“文……”灯华抬起头，看向团队中最理性的同伴，“记录……下来。魔女之夜……可以被干涉……可以被‘偏移’……这不是……结束……”
墨染文重重地点头，尽管仪器损坏，她依旧用颤抖的手拿起纸笔，开始记录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宝贵无比的数据。这或许就是未来对抗类似灾难的唯一希望。
华音铃轻轻握住了灯华冰冷得几乎感觉不到的手，泪水无声滑落。“别说了……灯华，保存体力……”
铁心兰沉默地走到灯华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灯华和堇的身上，尽管她知道这或许毫无物理上的意义。她用行动表明，无论灯华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守在这里。
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逐渐恢复正常的夜色中一盏盏重新亮起，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灾难只是一场集体噩梦。人们从藏身处走出，带着茫然与庆幸，开始收拾残局。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为了这看似平凡的“幸存”，有几个少女在城市的至高处，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
朔夜灯华抱着葛城堇，感受着怀中生命微弱的暖意，看着下方渐渐复苏的城市光海，她那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却又无比释然的微笑。
魔女之夜依然存在。
希望与绝望的循环依然在继续。
她的旅程，或许也远未到终点。
但此刻，在这片刚刚从绝望手中夺回的夜空下，她还活着，她所珍视的人也还活着，她们守护的东西依然存在。
这就足够了。
足够让她这缕微弱却顽强的光，继续在这漫漫长夜中，挣扎着，燃烧着，织就下去。
战斗远未结束，但这一次，她们赢得了继续战斗的资格，和……无比珍贵的，喘息之机。 就在这疲惫与悲伤交织的寂静中，一个纯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损的栏杆上。丘比那红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过力竭的众人，最后定格在身形透明、抱着堇的朔夜灯华身上。
丘比：“真是惊人的能量操作。以自身存在为锚点，强行扭曲宏观规模的因果律，将‘魔女之夜’现象进行坐标偏移。这种方式的能量利用效率极其低下，甚至可以说是浪费，但其结果……确实超出了我的计算模型。”
它的尾巴轻轻摆动，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批判，只有纯粹的分析。 “朔夜灯华，你的存在本身，正在不断定义新的‘可能性’。这对我们孵化者的文明而言，是极其珍贵且需要重新评估的数据。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似乎已经无法再承载更多的‘理解’了。”
它的目光转向灯华怀中昏迷的堇。 “而葛城堇，她的表现也很有趣。并非魔法少女，也非魔女，却能以灵魂烙印对大规模绝望聚合体产生微弱的‘排异反应’。这或许印证了我的一个猜想：被成功‘救赎’的个体，其灵魂会形成一种对同源绝望的‘特异性免疫’或者说……‘干扰特性’？”
它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大量制造像她这样的‘救赎个体’，或许能成为一种对抗魔女之夜，甚至优化整个能量收集系统的新思路。当然，这需要更多的实验和观察。”
铁心兰挣扎着想站起来，怒视着丘比。 “你这家伙……还敢出现……！”
丘比无视了兰的愤怒，继续对灯华说 “不必如此戒备。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你们刚刚完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奇迹’，这本身就具有重大价值。好好恢复吧，朔夜灯华。我很期待，在你身上，还能观察到多少……颠覆性的‘可能性’。”
说完，它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的话语却比冬夜的风更寒冷——它已将“救赎”本身，也视为了可供研究和利用的“实验变量”。
就在丘比消失的下一秒，被灯华紧紧抱在怀中的葛城堇，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哀鸣般的痛哼。
她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迅速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变得灰败。生命力如同溃堤的洪水，从她体内疯狂流逝。之前强行唤醒灵魂烙印、燃烧自我加固结界的反噬，此刻才真正显现出它致命的獠牙。
她的呼吸变得浅促而冰冷，胸口只有微不可查的起伏。
华音铃惊呼一声，扑上前，手指颤抖地搭在堇的脖颈上 “不行！她的生命体征在急剧衰减！灵魂……灵魂像是风中残烛，快要熄灭了！”
铁心兰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向灯华，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墨染文也停止了记录，脸色煞白，所有的理性分析在生命飞速消逝的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朔夜灯华抱着堇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想用自己的存在去填补那流逝的生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堇的灵魂正在她怀中一点点变得稀薄、冰冷，如同捧着一捧即将彻底消散的星光。
朔夜灯华：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 “堇……坚持住……不要睡……看着我……求求你……”
她试图调动自己那也已濒临枯竭的力量，那微弱的织光想要笼罩住堇，却如同穿过虚无，根本无法阻止生机的流逝。
她刚刚“推开”了灭世的灾难，却可能要在下一刻，眼睁睁看着自己拼死守护的同伴在怀中死去。
一种比面对魔女之夜时更深的、更无力的绝望，狠狠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刚刚从天地失色的战场上幸存，却要立刻面对另一场更为残酷的、与死神的争夺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