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澄川清音而言,世界浸泡在一种无声的潮汐里。
教室、走廊、回家的坡道,空气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他人情绪荡开的、细微的涟漪。
她能“感觉”到它们,如同指尖掠过水温不同的水面。
前排那个总是梳着整齐马尾的女生,表面上在认真记笔记,但清音能感到她身上传来一种紧绷的、焦躁的灼热感,像是有无形的沙漏在耳边催促——大概是担心即将公布的考试成绩。
斜后方的男生,看似在望着窗外发呆,周身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色的失落,如同梅雨季节久久不散的阴云,或许是因为昨天社团活动的不顺利。
这些感觉模糊而暧昧,没有具体的画面或声音,只是纯粹的情绪色彩与温度,无声地冲刷着她的感知。
她无法关闭这种“接收”,就像无法阻止皮肤感知空气的湿度。
但她并不为此烦躁,甚至渴望着更深层的连接。
课间休息时,她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那些欢声笑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入她耳中。
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流动的、轻快明亮的“色彩”,那是友谊与理解的暖流,但她自己却像是一个站在岸边的观察者,无法真正涉足其中。
“他们真的理解彼此吗?”清音有时会想。她能捕捉到那些笑容底下偶尔闪过的、一丝不确定的波纹,或是某个玩笑话背后隐藏的、微小的刺。
人与人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即使靠得再近,也无法真正触碰到对方内心的形状。
这种无处不在的隔阂感,让她感到一种细微而持续的孤独。她厌恶误解,无论是他人之间的,还是她自己与外界之间的。她不止一次看到,因为一句无心之言,原本和谐的氛围瞬间冻结,空气中充满冰冷、尖锐的碎片感。
每当这时,她都会感到一阵胸闷,仿佛那些情绪的碎片也刺入了她的身体。
她尝试过。
她曾小心翼翼地安慰过那个因为失恋而趴在桌上、周身笼罩着蓝色悲伤的朋友。她轻轻拍着对方的背,说着“没事的,都会过去的”,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话语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虽然激起了涟漪,却未能触及那沉在深处的、冰冷的悲伤核心。
那种无力感,让她自己也随之低落。
她也曾试图调解过朋友间小小的争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双方话语底下翻滚的委屈与不被理解的愤怒,如同两股暗流在碰撞。
她努力想说些什么来搭建理解的桥梁,但往往发现自己笨拙的语言,根本无法准确传达那些她“感觉”到的复杂情绪。
结果往往是徒劳,甚至有时会让气氛更加微妙。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是否只是一种错觉,或者说,即使感觉到了,她也无力改变什么。
放学后,她常常一个人走在河堤上。夕阳将河水染成暖金色,水面荡漾着细碎的波光。这是她一天中少数感到平静的时刻。自然似乎没有人类那么复杂难懂的情绪波纹,它们更纯粹,更直接。
她坐在堤坝上,抱着膝盖,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如果……如果能真正明白就好了。”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
“不是这种模糊的感觉,而是真正地……触碰到对方的心。”
“如果大家的心意,能像这些水流一样,自然地交汇、融合,没有阻碍,没有误解……那该多温暖。”
她想象着那样一个世界:不再有孤独的色块,不再有尖锐的情绪碎片,所有人的心灵如同汇入同一片海洋的溪流,彼此理解,彼此包容。那将是一个不再有隔阂与误解的,温柔的世界。
这个愿望如此强烈,如同在她心中鼓动的潮汐,寻找着奔流入海的出口。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一个白色的、有着红色纹路和空洞眼神的生物,正静静地“听”着她内心的祈愿。丘比正判断着这份渴望背后蕴含的、巨大的情感能量潜力。
一个回应她极致渴望的“机会”,正在无声地接近。而此刻的澄川清音,只是沉浸在对“更深层连接”的向往中,对即将到来的、将她推向浊流的命运,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