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莉莉丝的古堡,就像从人间炼狱回到黄金囚笼。
那枚奴役烙印中的金红色光芒已经敛去,却在我灵魂深处留下了一道滚烫的余温,时刻提醒着我——菲尼克斯的话,赫伯特的日记,还有那个名叫米娅的初代血仆,都不是幻觉。
我不再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我的表演。
第一天,当侍女用银针刺破我的静脉时,我配合地发出一声极轻的抽噎。
血液流进冰冷的储血袋,我便立刻闭上眼,任由脸色变得比墙纸还白。
第二天,我去花园散步,故意在莉莉丝最爱的蔷薇花丛前一阵踉跄,被护卫长卡洛斯及时扶住。
我冲他虚弱地笑了笑,看到他
第三天,我撕下了那本焦黑日记的一个空白边角,用指尖蘸着伤口渗出的血珠,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魔力枯竭征兆”,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压在床头最显眼的《蔷薇诗集》下。
我的演技拙劣,但足够真实,因为每一次供血后的虚弱感曾是我最熟悉的梦魇。
直到第五天,莉莉丝终于被我的“病弱”惊动了。
她推门而入时,我正蜷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我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
咳声嘶哑,带着破风箱般的绝望。
末了,我用手帕捂住嘴,一抹刺目的暗红沾染在洁白的丝绸上。
“殿下……”我转过头,眼眶里蓄满泪水,声音颤抖得仿佛风中残烛,“我……我可能撑不过下次月蚀了。求您,求您大发慈悲……让我回家。”
“回家?”
两个字,冰冷得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下一秒,一股巨力扼住了我的下颌!
莉莉丝瞬移到我面前,那双瑰丽的赤色眼瞳里燃着我从未见过的狂怒与恐慌。
她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谁准你提‘回家’?”她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刃,一字一句地刮着我的耳膜,“林微,你是我的人!你的每一滴血,每一根头发,甚至你呼出的每一口空气,都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的怀里!”
她的占有欲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几乎窒息。
但我没有挣扎,只是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任由泪水滑落。
那一夜,我看见了。
透过卧室门扉那一道狭窄的缝隙,我看见那个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血族公主,独自一人跪在通往祷告室的冰冷长廊尽头。
她没有祈祷,而是用一把锋利的银质小刀,决绝地划开了自己的掌心。
殷红的鲜血滴入一只华丽的银碗,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尝试某种古老而禁忌的秘法——她在用自己高贵的王族之血,妄图逆转血契对我造成的“损耗”。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认知比她白日的威胁更让我感到悚栗。
原来,她真的怕了。
第七日黄昏,宫廷医师被再次传唤。
他是个活了近两百年的老血族,此刻却愁眉紧锁,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许久,最后惊呼出声:“殿下!血仆的生命脉络已几近枯竭!若再继续供血,恐怕……神仙难救!必须立刻停止!”
莉莉丝的身影在屏风后一僵。
我挣扎着坐起身,对着屏风的方向虚弱地摇了摇头,气息微弱:“不……医师,再……再给我三天。月蚀之夜就快到了,我想……亲眼看着它……”
我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求与认命,成功让医师闭上了嘴。
他退下后,我立刻反锁房门,拉上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
我褪去层层叠叠的病号服,赤裸的肌肤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没有惨白的脸色,没有青紫的指尖,更没有所谓的枯竭经络。
只见从我的心口处,一团温润的金色光核正缓缓旋转,无数道细密的金色光流如蛛网般在我的皮下静静流淌,所过之处,那些伪装出来的病气、甚至是我故意咳出的内腑淤血,都在被迅速修复、净化。
无限体力,无限精力。
在菲尼克斯点醒我的那一刻,我体内的金手指终于打破了被动修复的桎梏,进入了真正的“恒常状态”——只要我不主动激发那股“燃烧”的力量,我的生命力便如江河入海,永不衰竭。
连续七日的放血,对我而言不过是喝了七杯白水。
我对着梳妆台的黄铜镜,练习着如何让眼神涣散,如何让呼吸变得更浅,如何在一瞬间因为头晕而扶住墙壁。
我一遍遍地演练,直到镜中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女,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
深夜,窗户被极轻地叩响了三下。
是卡洛斯。
他如一道鬼影般融入房间的黑暗,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大人,教会和二王子的人已经秘密集结,他们的目标是月蚀之夜,强闯王城地下的初代祭坛,夺走‘传承之钥’,彻底焚毁您的……契约之魂。”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传承之钥?契约之魂?他们果然是为了我而来。
“还有一件事。”卡洛斯的头埋得更低,语气里带着一丝挣扎,“公主殿下……昨夜召见了王室炼金师,下令为您打造一副‘血噬镣铐’。一旦……一旦您有任何试图逃离的迹象,镣铐便会瞬间激活,逆向吸干您三十年的寿命。”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守护者,同时也在为我铸造最恶毒的牢笼。
我静坐了许久,久到卡洛斯以为我被吓傻了。
然后,我忽然笑了。
我走到墙边,掀开一角厚重的波斯挂毯,用一枚尖锐的石子,在冰冷的石壁上用力刻下新的规则:
“他们以为我在衰亡,其实我在蓄力。”
“他们要抢钥匙?好啊——”
我的手腕用力,石屑纷飞。
“我就让他们亲眼看着,是谁,真正握住了命运的刀柄。”
刻完最后一笔,我转过身,对卡洛斯下达了成为“火种”后的第一道命令。
窗外,浓厚的乌云开始聚集,一点点吞噬着将满未满的月光。
我闭上眼,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的金色光河,它们正在发出阵阵嗡鸣,仿佛被囚禁了千年的远古之火,只等待着风起的那一刻。
月蚀之夜,还有两天。
这将是我一生中,最盛大也最危险的一场演出。
而一个完美的演员,在登台前,总要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彩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