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的灯火彻夜未熄,将窗外的浓重夜色映衬得如同被墨汁浸透的丝绒。
我就是那个引爆一切的火种,而今夜,是我积蓄火药的最后时机。
两名身着银色长袍的侍女引我进入一间密不透风的更衣室,她们的动作恭敬而冰冷,像两具精巧的人偶。
巨大的落地镜前,我看到了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
脸色因持续的微量失血而显得过分苍白,身上那件月白色的丝袍,用昂贵的金线在胸口位置绣出了繁复的血脉图腾,每一根线条都仿佛活物,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微光。
最刺眼的,是颈间那条纤细的白金锁链。
链子的末端,在我的锁骨之间,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血色晶石,正随着我的心跳,有节奏地一明一暗。
“这是‘契约共鸣器’,”左边的侍女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解释道,“它将实时映射您的生命体征,并将数据直接传递给公主殿下的‘心锁簪’。请您务必保持情绪平稳。”
保持平稳?
我几乎要笑出声。
我的指尖轻轻抚过锁骨下方,那里有一道早已愈合、却在记忆中依旧灼热的旧咬痕。
我抬眼,目光穿透镜子,直直地落在两名侍女惊恐的脸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你们说,如果我的心跳停了,是她先哭,还是先亲手毁掉整个祭坛?”
话音未落,那两名侍女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们惊惶地对视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最亵渎神明的诅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躬身告退,将巨大的空间留给了我一人。
很好。
门被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所有表情尽数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我迅速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那枚早已准备好的银质蔷薇胸针。
它入手冰凉,尖锐的针尖抵在我的掌心。
我将它紧紧贴在心口,就在那颗跳动的血晶正下方。
深吸一口气,我调用体内那股已经能被我熟练掌控的“恒常状态”金芒,将其引导至“超频模式”!
金色的能量不再是温和的溪流,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如丝的闪电,精准地注入银质胸针的金属纹路之中。
“嗡——”
一声极低沉的共鸣,并非来自胸针本身,而是从我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刹那间,我仿佛能“听”到,整座古堡的地脉都在轻微震动。
一道道隐秘的回响,沿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路径,从四面八方的墙体、地板、天花板内传来,汇聚于我心口。
那是“初源祭坛”的符文,在我的力量牵引下,正从沉睡中缓缓苏醒。
而我,此刻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听见它低语的人。
它在告诉我,它渴望着能量,渴望着一场盛大的祭献。
子时将至。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夜风灌入,吹起我的长发。
我目光如鹰,死死锁定在楼下花园的一座天使石雕上。
借着巡夜的间隙,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正是守卫队长卡洛斯。
他在石雕的底座下,看似不经意地留下了一样东西,随即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一枚被风干血迹染成暗红色的羽毛。
信号。
教会的人已经成功在祭坛东南角的结界上,打开了一道不为人知的缺口。
暴动将在仪式开始后的第七分钟,准时爆发。
我看着那枚羽毛在风中打了个旋,被吹向未知的角落。
心中默数着那个致命的数字——七。
七分钟,足够发生太多事了。
教会需要混乱,好实施他们那个疯狂的“血神容器”计划。
莉莉丝那位野心勃勃的二姐菲尼克斯,需要混乱,好趁机夺取继承权。
而莉莉丝,她需要一场绝对掌控的仪式,来宣告她对我永恒的占有。
他们都有自己想要的。
可从来,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林微,想要什么。
我转身走回床边,拿起那本莉莉丝特意放在我床头,让我“熟悉流程”的《血族仪典》。
书页的边缘散发着古老的墨香。
我翻到其中一页,状似随意地用舌尖轻轻舔去页脚一小块不起眼的蜡封。
蜡封融化,露出一行用金芒压缩到极致、几乎与纸张融为一体的手写小字:
“真正的契约,无需见证。”
这是我昨天,趁着莉莉丝为我讲解仪式细节时,用“超频模式”在那一瞬间刻下的伏笔。
它是一个触发式的符文引信。
一旦祭坛的能量共振被我主动引发,这本仪典上记载的所有古老符文,都将不再是束缚我的枷锁,而是听我号令、为我所用的武器!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我做出了最后一个布局。
我猛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撕下裙摆内衬最柔软的一角布料,咬破指尖,用那带着我独特气息的鲜血,在布料上飞快地写下三行字:
“我不逃。”
“我要你看见我。”
“这一次,换我选你。”
写完,我将这块浸透了我意志与决心的布条,死死塞进枕头的夹层深处。
然后,我端起旁边桌上那碗早已冷透的安神汤药,手一“抖”,将褐色的药汁尽数泼洒在华丽的地毯上,碗也随之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我用尽全力,逼迫自己的身体模拟出最虚弱的状态,倒在床边,脸色煞白,唇色发青,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而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砰!”
门被巡逻的守卫撞开。
“不好了!林微小姐晕倒了!”
惊慌的呼喊声刺破了古堡的宁静。
消息如风暴般传至主殿。
我能想象到,莉莉丝听到消息时那瞬间凝固的表情。
果不其然,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从容。
莉莉丝几乎是冲进来的。
当她看到倒在地上的我时,我清晰地听到一声水晶杯在我听觉中炸裂成一片清脆的哀鸣。
她亲自将我抱起,那双总是冰冷而有力的手臂,此刻竟在微微颤抖。
她将我紧紧拥在怀里,那张高傲到不可一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裂痕。
“撑住……”她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沙哑与脆弱,几乎是在恳求,“……求你。”
我闭着眼,任由她抱着我,向着那即将上演最终剧目的祭坛奔去。
而我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悄然扬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莉莉丝,你终于学会说“求”了。
窗外,第一缕晨光如利剑般刺破云层。
光芒照在我藏于袖中的右手上,掌心的金色纹路正在缓缓流转,如同蛰伏的雷霆,等待着响彻天际的号令。
这场盛大的仪式,终于要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