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铿、铿、铿......”矿镐凿击矿物的声音此起彼伏,也交杂了几道细微的咳嗽声,从矿口一眼望去,尽是人,这班子人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尽管他们面貌不一,但脸上神情倒是一致,尽是满面灰败,眼中光彩暗淡,显出一股子颓唐破败,仿佛失去希望;他们满身灰尘,身上大都有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有鞭伤的,有被矿石砸伤的,有打斗出的......
男人大多是赤着身子,汗流浃背;女人则是衣不蔽身,蓬头垢面。
这矿洞中极为昏暗,又因开采粉尘四起,唯二的光源是洞口洒进来的月光和他们所开采的矿石,这些矿石通体湛蓝,散发淡淡幽光。
“哐当。”是矿镐掉落的声音,一个估摸着十四岁的少年突然倒地,他瘦如竹杠,四肢纤细,脸颊因为营养不良贴在颧骨上,显得他的颧骨高高凸起。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极度饥饿的状态让他尚在发育的小身板再难以承受,止不住地一头栽在地上。
这一动静很快引起边上的人注意,他们手中的动作不由地一停,带有怜悯地看向少年。
但很快他们又赶忙扭头做事了,一个身影向少年走来,正是监工,他浑身穿着防护用的衣物,手上抓着一条长鞭,头上带着头盔,面着口罩,只透出一双凌厉的眼出来。
“怎么了,都怎么了,手里的活别给我停!”他厉声道,用力一扬,抽打在旁边一个男人身上,男人挨了鞭打却只是闷哼一声,反而加快手中动作。
那人见状,眼中露出些许愉快,没有再继续出鞭,只是看向地上的少年,“还剩一点时间今天就结束了,连这都撑不下来,真是废物。”
他声音尖锐,双眼如觅食的秃鹫般,随后又是猛地一抽,狠狠地抽中男孩细窄的背上,男孩顿时从昏迷被痛醒。
“啊!”他难以压抑痛苦,一声喊出,但由于饥饿,他连喊叫都显得微弱。
周边的人不敢看向男孩,只是默默地做事,祈祷着不会引起监工的注意。
“快他妈滚起来,养你们不是让你们白吃饭的。”监工怒骂一声,连带着其他人也一并骂着,随后又是一鞭。
男孩又是痛哼一声,只是那声音更为轻微,监工见状非但不停,反而又是几鞭下去,抽的男孩皮开肉绽,不久便没了声响。
“真是不经造啊。”监工嘟囔一句,仿佛还有些意犹未尽,他啧一声,又转头对刚才挨打的男人喊道,“喂,就你,一会把这家伙拖到死人堆里,老子明天心情好了赏你半块面包。”
“是,大人。”被叫到的人有些谄媚地回答道,声音透露着几分窃喜,身旁也有些艳羡地看了他一眼。
他随即放下镐子准备去搬起少年的遗体,就在这时,一道鞭子又是甩来,直抽男人面门,他顿时痛到满地打滚。
“老子让你一会下工了去你现在动什么。”监工怒骂一句,看着男人满地打滚,又不过瘾一样似的加了一鞭。
男人忍痛,用手捂着脸,强撑起身子,“对不起大人,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为大人做事,一时心急,我现在就回去做事,现在就回去,嘶......”
“倒是个会说话的,哼。”监工略微满意地颔首,“滚吧。”
得了命令,男子倒吸一口凉气,肢体因为痛苦有些不协调地往回走,又开始工作。
“又玩没一个,也不知道今天斯沃那家伙有没有带新玩具回来。”监工心想,转头又开始监督起这些人干活。
这些人早已习惯这种事,又开始卖力工作,只是心中更增添几分绝望。
“老瘪三!老瘪三!”一道喊声传来,监工闻声看去,一个士兵样貌的人站在矿洞外,手中还拽着一个穿着与他们相当不同的人。
......
如果给你一次穿越到异世界的机会,你会抛下在地球里的一切去拥抱新世界吗?
望着眼前陌生的土壤,苏琅再一次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脸上传来的微弱痛感则告诉他这并非一场梦。
不过显然老天爷并没有给自己这个选择的余地,上一刻他身处于高楼之上,下一秒便来到了这里。
苏琅仍处于一种错愕与惊惧当中,头上细汗传来的黏腻感则是提醒了他先前发生的事情。
原先的他只是一个在工地里干活的普通工人,工地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便能依靠体力劳动获得不错报酬的地方。
他年纪尚轻,家中还有病重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待他养活,苏琅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则是依靠着读书时的文采写写网络小说来补贴家用,而赡养家人的这股责任感叫他受了再多的苦和累也都能咬牙坚持下来。
似乎是因为工地的脚手架老化,他不慎从工地中的高楼坠下,而在他闭目等死之际,意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再次睁开眼便是现在陌生的场景。
一阵寒风吹过,将苏琅脖颈滑落到后背的汗吹凉,身上的t恤紧紧贴在他的背部,苏琅缩了缩身子。感受着周边的凉意,苏琅抬头看了看那有些暗沉的天色,他分明上一刻还感受着炎热的夏日午后,而今更是确认了他现今所处的地方绝非先前所处的城市。
正是夏至时节,怎会有如此凉风,反倒是像早秋。他心头暗道。
苏琅有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周边多是树木,怪异的是这些树的树皮被剥的干净,连带地上的草也只剩下细微的草根,呈现一片荒芜景象,他开始感到些许不安与烦躁。
这不安来自对于现在未知处境的迷茫,烦躁则是源自另一份滋味。
“这倒和书本上说的饥荒景象有点像了。”苏琅皱了皱眉,平日里他虽然忙于生计,但总还是有看书的习惯,这习惯源自他的父母。
迫于心中的疑虑,他开始往前走,随着周边树木的不断增多,他看见了一条河流,水流潺潺地流过,舒缓地发出自然的乐声。
苏琅看向河面,河面倒映出少年的影子,少年的脸庞有些黝黑,长期的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透着一些红,脸上起了几块皮,显得斑斑点点;短t、裤子和鞋子都是黑的,全身星星点点地沾着一些尘土,从袖口伸出的俩只臂膀却显得壮实有力,最吸睛的是他那对眼睛,眸子明亮,黑白分明,透出一股倔强的少年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此想着,他沿着河流走去。
.......
“最近咱这块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搞得咱天天没个清闲,来这破地巡逻,啧,真该死。”一个身着甲胄,骑着棕色马匹的青年男子对同行的另一个男人说道,他们像是士兵模样。
那男人与他同样装扮,手上却多了一只镶嵌着有紫色宝珠的手环,他头戴头盔,只露出几缕金色的发丝和湛蓝的眼睛出来,是个中年男人。“上头这么命令的就照做呗,何况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些个流民也倒还有些用处。”他轻笑一声,不知是笑同行人还是在笑那所谓的‘用处’
“嘿嘿,这倒是。”男子舔了舔嘴唇,微眯了眯眼,似是在回味某些乐事。
“你小子啊,也就我们一块的时候能这么说说了,这在军营里还是得收敛点,上头的大人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总归不能摆到明面上来。”中年男人斜着撇了眼那男子,提醒道。
“知道啦,知道啦。”年轻人摸了摸头发,敷衍了一句,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
中年人只是摇了摇头,年纪更大的他深知做法与态度之间的微妙关系,见青年人这般,他也没必要提醒,只是心中暗道了句,“年轻气盛。”
随着马匹的不断移动,俩人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一片火光,在晦暗的天色下尤其显眼。
“有人。”中年人低声道,摆摆手,示意让同行者放低声音,随后放慢动作下马,轻点手上的紫色宝珠,顿时发出微弱的紫光,他从腰间抽出长刀。
青年人心领神会,缓缓下马,同样抽刀,俩人一同压低脚步向前进。
很快他们就看见了那处火光的源头,是一个火堆,火堆旁有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正在对着火堆撒下几把叶子,这人正是苏琅。
他一路沿河走来,见天色渐昏,苏琅怕有野兽出没,又心想夜晚没有光亮没法寻路,正打算找个地方生火先安歇一晚,但苦于周边一片荒芜,他走走停停却是拾得了些许可以用来生火的材料。
他颇有些户外生存的本领,虽是被逼无奈,但他有段时间便是在一处废弃楼中生活过。
正当他感慨运气不错,拾得了不少柴火时,突然有俩道身影从一旁的树木中向自己冲过来。
苏琅受惊,瞥见俩人手握的白亮的刀子,手上的树叶随手一撒,连滚带爬地起身往后跑去。
“前面的人不许动,不然老子一刀砍了你。”年轻男人大吼一声。
没曾想这一声传入苏琅耳中更是令他又惊又怕,“这是什么语言,我从未听过的,我难不成真到了其他国家。”
但更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语言虽然苏琅从未听过,但他却莫名地理解了其中意思,像是天生如此一般。
苏琅一边惊异于这个奇怪的现象,一边脚下动作没停下,因为有长期锻炼,所以他的奔跑速度也算是不错,他微微扭头,却只见那中年男人以一种极为惊人的速度不断向他逼近,如离弦之箭般迅疾。
他暗道一句不妙,如他所料般,下一刻苏琅便被按在了地上,膝盖重重着地,磨破了裤子并留下一处血腥。
苏琅痛哼一声,正欲起身,双手却被一股巨力抓住,头也被摁在地上。
“妈的,让你别跑你耳朵聋吗?”紧跟而来的年轻男子见苏琅被制服,骂了一声,打量一眼,随后又开口道,“这小子的装扮倒是没见过,不像邻边的人。”
中年男子一把拽住苏琅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苏琅吃痛,心中升起一股子怒意,他瞪向面前的男人。
中年男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苏琅,“这面相倒像是从南边逃过来的。”见苏琅怒视,他更加用了几分力,问道“小鬼,你是哪边的人?如实说来。”
苏琅莫名被如此对待,心中自是愤恨,但一方面又迫于窘境,他决定先虚与委蛇,于是他顺着男人的话开口胡诌道,“大哥我是从南边的小国逃来的,家里闹了饥荒,父亲母亲都饿死了,全家上下只剩我一口人了,实在不知道哪里冒犯了大哥。”
说来也是奇怪,苏琅一开口仿佛无师自通般便口吐出了那俩个男人所用的语言,他暗自感到奇异。
脸上则是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仿佛说的话都是真的,情急之下他一时没想好措辞,只能是用南方小国来打马虎眼,至于说闹饥荒则是苏琅根据一路上的景象编出来的。
而这情急之下的谎言更是禁不起推敲,中年男人一听他说的话便追问道。
“哦?你那国家名字叫什么。”
“长安国。”苏琅张口就来,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深谙这时候千万不能露了怯。
“他妈的,你小子在说什么胡话,什么狗屁长安国,老子听都没听过,莫不是拿我们寻开心。”青年男子大骂一声,抽刀就抵在苏琅脖颈。
苏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忍不住地咽了口唾沫,“大哥你别动气,我哪敢骗你们啊,我说的都是确凿凿的真话。”
说罢他又呜咽起来,“可怜我父母双亡,一个人漂泊至此,我们无冤无仇,大哥何至于此啊!”
苏琅虽话语全是杜撰,但被刀一抵喉咙,心中慌乱恐惧,倒是有几分真情流露,颇有以假乱真之感。
那中年男子一听倒是微微动容,一副被感动的样子,他使了个颜色,示意让年轻人收刀,但他手上动作倒是不松,“小兄弟竟有如此身世,反倒是大哥我做的不对了。但是啊,我们既收禄行事,自是要尽守职责。这样吧,小伙子你跟我们进城走一趟,例行公事再放你走,你好我也好。”
苏琅形势至此,哪敢拒绝,连忙称是。
“不过呢,为了你我方便,小兄弟还得受些委屈。”他松开摁住苏琅脑袋的那只手,从衣服侧边的包中取出一捆绳索,青年男子则是取过帮他捆住苏琅双手。
“跟我们走一趟吧,小兄弟。”中年男子笑道,松开手上动作,同时又轻点左手手环上的宝珠,它逐渐暗淡,这一动作被苏琅看得真切。
苏琅不语,这般田地他已无力反抗,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莫名地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莫名地被这俩个狗贼抓住,老天爷难道还嫌我身上的坏事少吗......这今后我又该如何是好......”
苏琅有些凄然地想着,又想到在家中等着自己的家人,心中又满是无奈与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