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暂且不表师徒俩的爱恨情仇,转眼去看看那梁国主仆二人。
南溪离去不久,大地便传来沉闷的震动。一队人马如黑云压境,疾驰而至。
正是那威震中原的周国精锐,浮屠葬。
周国是知道这趟质子之行会出不少麻烦的,但她们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去帮忙。如今这世道,没人会愿意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卖命,更何况是一个敌国的公主呢?
要不是军令压在她们头上,她们巴不得坐看这梁国质子死在荒郊野岭。
然而北境烽烟已经快吹到逼近周国疆域了,这使周国不得不与世仇梁国结盟。
而这质子就是梁国的筹码,这筹码虽一文不值,但周国为了存亡,也不得不接受。
可梁国是真心和周国结盟吗?
周国皇帝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因为她只需要一个能帮她分担朝内氏族压力的盟友,其余的她就不关心。
随着浮屠葬赶来,飞家军便撤走了,两方并没有发生过多的冲突。
理由也简单,两边都不想为了一个质子而损失麾下姊妹。
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的是无事发生。
随着浮屠葬的到来,也让这主仆二人吃了定心丸。
“梁人,跟,走!”
领头的军官并不熟悉夏语,只是会那几个简单的字,但这也足够让凤安澜和那老婆子听懂了。
她们乖乖的爬上了浮屠葬们带来的一头驴,接着跟在浮屠葬的战马后面,朝着镇子的方向赶去。
浮屠葬当然有闲置的良马,但她们可不会给梁人的公主骑,给驴都已经算有善心了,毕竟一般来说她们可是把梁人栓着在马后,牲口一般拖着走的。
那老婆子苏总管当然不满自家的帝姬骑驴,还得在周国的战马之后,这可是莫大的耻辱,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这队浮屠葬面前,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亲自扶主人上驴。
至于凤安澜,她的心神早就不在自己的尊严与国之大事上了。
凤安澜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少年英姿,哪怕是在这天下最富饶的地方,汴梁长大的她,也未曾见过这等美少年。
更不用说,那少年还在危急之时搭救了她,而那一手剑更是使得美妙绝伦,令人心生向往。
更别说,在苏婆婆面对那群手持长柄刀的贼人时,那少年也起了搭救之意,要知道刚见那群贼人时,他还能心生敬意呢。
之后居然能抛下那些江湖上的道义,拿着拂尘冲向她们,来搭救自己,虽然中途被拦住带走,但想必那少年对她也有些意思。
“如果这等只有书中才能有的美人儿,能为我所有便好了。”
凤安澜幻想着,幻想着少年在床上侍奉着自己的青涩模样,思绪越飘越远,脸上竟悄然浮起一层红晕,俨然一副未曾尝过情滋味的模样。
虽贵为帝姬,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雏儿。母皇对她虽无厚望,该读的书、该守的规矩,却一样未少。
只是那些圣贤道理,此刻竟压不住心头乍起的、鲜活的涟漪。
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不知那少年意欲何为。
看着自家主子没出息的模样,那苏总管也只得叹息了。
待暮色四合时,浮屠葬将主仆二人送至花酿镇一处宅邸前,匾额上写着“张府”。
那军官用生硬的夏语交代了几句,大意是再次启程前,她们可在此休整几日,便带队离去,只留两名兵士守在府门外。
那张员外早已得了消息,亲自迎出门外,她是个面相富态的中年女子,笑容殷勤周到,却又透着生意人特有的谨慎。
对着凤安澜只称“小姐”,绝口不提“殿下”二字,礼数周到地将二人引入府中安顿。
小院清幽,陈设虽不奢华,却洁净舒适,比之连日风餐露宿、刀光剑影,已是舒心至极。
苏婆婆四下仔细检视一番,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松弛。
凤安澜推开窗,正见庭院一角几株晚梅含苞,斜阳余晖正照耀着那池塘中的花草,只是虽有池塘,不见鱼鱼影,便有些奇怪。
凤安澜就望着那无鱼的池塘出了神,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可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婉从容的女声,就打断了她的清闲。
“听闻府中来了贵客,仪薇特来拜见,不知可会扰了清净?”
凤安澜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襦裙的年轻女子正立在门下,身姿秀颀,眉目如画,气质沉静中透着书卷清气。
她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却清明如镜,不着痕迹地掠过凤安澜的面庞与周身气度。
苏婆婆已上前半步,隐隐呈护卫之姿,张员外连忙在一旁介绍。
“这是小女仪薇,平日喜好诗书,不懂规矩,还望小姐勿怪。”
“张小姐客气了。”凤安澜微微颔首,端出皇室应有的仪态,心里却本能地微微一凛。
这女子的眼神,与她见过的所有闺秀或才女都不同,那温和笑意之后,藏着能将人一眼望穿的锐利。
张仪薇缓步走进小院,目光在凤安澜尚未换下,沾尘染血却难掩华贵的衣饰上轻轻一停,随即笑意深了些许,似了然,又似在掂量。
“小姐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花酿镇虽小,倒有几样特产还算能入口。晚些我让下人送些蜜酒与点心来,或许能稍解旅途乏闷。”
她语声温柔,言辞周到,却又仿佛每个字都另有所指。
“这几日若有什么需要,或想听听本地的风物掌故,尽管吩咐仪薇便是。”
凤安澜迎上她的目光,心头那根自离京起便未曾松懈的弦,悄然又绷紧了一分。
她隐隐感到,眼前这位看似温文的张家大小姐,绝不简单,而这短暂的休整,恐怕也不会如表面这般平静。
“那便先谢过张小姐了。”
凤安澜微笑应答,姿态无可挑剔。
张仪薇含笑欠身,又闲谈两句,便从容告退,离去前,她似不经意般,又回头望了凤安澜一眼。
那一眼,平静之下,如有暗流潜涌。
二人皆知,这不过是序幕。
落日彻底沉入西山,暮色笼罩庭院,凤安澜独立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窗棂。
她知道,这座小镇,这场偶遇,或许将比她预想的,更深远地扰动她未来的命途。
而她们的相逢,这仅仅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