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日子依然如常。
渔民们破晓便下海，带着潮湿的鱼腥味归来；
集镇的妇人们一边晒网，一边讲着八卦；
老乔的餐馆每日都有热气腾腾的早餐，伴随海风飘散。
这天早晨，海面如镜，连海鸟都显得格外安静。
清晨的阳光落在菲娅发梢，让那一缕缕金发泛着柔亮的光。
她正把刚洗好的网挂到店后院的栏杆上晾晒。
“菲雅，今天要不要来看看我家新买的渔船？”
年轻渔民阿伦满脸笑意，靠在木栏上。
菲雅轻轻摇头：“我等会儿还要给老乔准备午餐。”
阿伦悻悻地摸头发：“那下次？”
“下次吧。”
同一时刻，街对面传来吵闹声。
米洛正和汉斯又僵上了，但这次比以往更小声，似乎在顾及菲雅的感受。
“我跟你说，她肯定喜欢稳重的人。”
“你稳重个鬼！你昨天还被网绳绊倒！”
两个人吵得不痛不痒，倒像是……有意维持着微妙的“竞争关系”，谁也不敢太过。
菲雅听见了，只是无奈地叹气。
“真是的……”
虽被追求困扰，但她也感到久违的、轻松的人情味。
而这一刻，她完全不知道。
黑暗，正在逐渐靠近。
午后时分，老乔提着鱼竿，准备像往常一样去码头。
他皱着眉看着天空。
“天气怪怪的。”
菲雅抬头。
天是晴的，却静得出奇。
海风弱到几乎不存在，像在屏息。
“会有风暴吗？”她问。
“不会。”
老乔却没有露出往日的笑容。
“但我这把老骨头告诉我……今天海里有东西不对劲。”
他边说边点了支烟，烟雾化作细丝，散在空气中。
老乔很少这样严肃。
菲雅不由得心里微凉。
“最近岸边出现一些陌生的脚印。”老乔压低声音，“靴底很奇怪，是军用的，不属于本地人。”
菲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立刻想到十年前的火……废墟……那副沉重的铁盔……
可她强迫自己镇静。
“可能是别的商船来到这里。”
“也许吧。”老乔没有再说什么，但眉头一直皱着。
傍晚，夕阳把海面染成金色。
菲雅端着鱼汤走出厨房时，突然注意到一件小事，墙角出现一道划痕。
像是被某种极锋利的武器一劈而下。
她心中掠过一丝寒气，伸手摸去。
木屑崭新，尖锐。
是最近才留下的。
像是某种标记。
“菲雅！”阿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帮我把这篮虾放到厨房。”
她回头，脸色已经恢复平静。
“好，我来了。”
夜幕降临，餐馆的灯光暖黄，伴着老乔的笑声、客人的闲谈声。
一切都如往常。
然而某个瞬间。
菲雅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般的压迫感。
心脏、血液、骨骼……
体内的血在微微悸动。
像是在告诉她：危险正在靠近。
她转头望向远处漆黑的海面。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潮声……
只有风声……
不对！地面在微微颤动。
杯子在桌上抖了一下，勺子轻轻叮铃作响。
菲雅猛地停下动作，双膝一软，整个人伏在地面。
地板下细微的震动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一种沉重、节奏分明的马蹄声。
她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声音，她躲了十年。
她永远不会认错。
黑骑士，来了。
菲雅立刻站起来，上楼收拾行李，动作快得像风。
就在她冲出房门的一瞬间，老乔挡在了门口。
他看着她慌乱的眼神，沉默了几秒。
“……必须走吗？”
菲雅咬着唇，只能点头。
老乔没有问理由，也没有试图挽留。
只是深深地皱了下眉，然后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布包，塞到她怀里。
“跟我来。”
他拉着她从后门离开，一路朝码头走去。
途中，他把一个银质口哨递给她。
“上船后，一直往海深处走。”
“等到看不见岸边，再吹。”
“为什么？这个口哨是…”
老乔却摇头：“别问。照做。”
他的语气不再像平日的玩笑与懒散，而是沉沉的、像压了十吨风暴。
远处已经传来了怒吼与兵器撞击声。
菲雅回头一眼，看到骑兵的黑影已经压向镇中心。
她胸口发紧。
“对不起……老乔……对不起大家……”
“别说傻话。”老乔轻轻推了她一把，“走。”
他们刚穿过小巷，菲雅躲到拐角时，看到黑骑士的铁骑穿过尘土，直接冲向老乔的餐馆。
铁蹄、铠甲、黑色披风。
像是一座移动的坟墓。
菲雅呼吸瞬间停住。
老乔把她拉回来：“快点。”
她跑向码头的同时，另一边镇中心已被彻底控制。
所有镇民被驱赶到广场，跪成一片。
哭声、祈祷声、孩子被捂住的嘴……
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黑骑士高坐在巨大的铁马上，伸手示意。
手下亮出一幅画像。
是她。
士兵冷声宣布：
“若今日抓不到此女，全镇处死。”
镇民全都吓得发抖。
很快，有人颤颤巍巍地指向码头：
“我看……我看到她和老乔往码头跑了……”
黑骑士缓缓抬头，朝远处望。
一道黑风般的目光扫过海岸。
他“哼”了一声，抬手。
码头上。
菲雅和老乔已经近在眼前。
菲雅跳上船，焦急地伸手：
“老乔，上来！快！”
老乔站在岸边，看着她。
眼里有犹豫、有不舍、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我留着……或许能帮你拖住时间。”
“你留下来会死的！”菲雅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我们一起走！”
老乔笑了。
那笑容像海风一样温暖，却也像夕阳一样苍凉。
“我这一辈子……没啥放不下的。”
“可你——”
菲雅急得大喊：
“你还没给我讲完你的故事呢！！”
老乔愣住了。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微微颤动，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某个孤岛上，他追着一个声音、追着一个影子、追着一个他再也没见过的女人。
他轻轻笑了。
“是啊……故事没讲完……我怎么能走呢。”
他说着，抬脚准备往船上跨来。
就在这一瞬，破空声刺穿夜风。
菲雅瞳孔猛缩：
“老乔！！！避开！！！”
一道漆黑的利箭，从千米之外直射而来。
“……”
老乔愣了一瞬。
不能躲，已经来不及了。
箭矢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鲜血溅在船舷上。
“老乔！！”
菲雅扑过去想抓住他。
老乔踉跄地退了半步，却抬手按住她的肩头，阻止她靠近。
“别……别下来。”
他努力笑着，脸色却白得像潮水退尽后的贝壳。
“你……还要去海的更深处……”
“你吹口哨的时候……她会来接你……”
菲雅早已泪流满面：“别说了——我不走！我不丢下你！”
老乔抬手，用沾血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动作温柔得像父亲。
“傻孩子。”
“别哭。”
“我这一辈子……能在最后……送你一程……”
“也值了。”
背后传来黑骑士的追兵声。
老乔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推了一把船。
“走！！！”
渔船顺着潮水滑向海面。
菲雅伸手抓着船沿，哭得喉咙都哑了：
“老乔——老乔！！！”
老乔站在码头上，胸口的血像涨潮一样蔓延。
但他依旧在笑。
那笑带着海一样的深情、风一样的自由。
最后，他抬起手，像是在向某个远方的人挥别。
“去吧……孩子。”
“海会保护你的……”
随后，他的身体缓缓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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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骑士立在码头尽头。
风吹起他的黑色披风，铁盔在夕阳下泛着寒冷的光。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海面上渐渐远去的渔船。
那小小的船只被海浪吞没在的夜色中，承载着他无法触及的目标。
他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
周围的士兵屏息凝视，连海风都像在畏惧他的气息。
片刻的寂静后，一个手下忍不住开口：“将军……镇上……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黑骑士缓缓转头，漆黑的盔面下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
“全部处死。”
“是！”
黑骑士再次转向远方，铁蹄踏在码头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回声在夜色中回荡。
那一刻，海风、海浪、夕阳……所有的宁静都被彻底吞没。
没人敢呼吸。
没人敢动弹。
甚至连海鸥的鸣声也像被他无形的气息压得无声。
不久风吹过码头，卷起渔网、灰尘和血色的余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