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铁笼中仿佛掀起了一阵看不见的霜风。
偏偏就在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粗粝、漫不经心，像是在泥沙里拖拽死物。
“嘿，看看谁醒了？”
一声带着嘲弄的吼笑从阴影中传来。
火把被粗暴地点亮，晃晃荡荡地刺入二人的视线。
来者是三个男人，皮肤古铜，身上披着破旧的沙袍，腰间挂着刀。
他们明显不是帝国人，却也不是普通沙民。
眼里有反抗军特有的狠意，却没那份坚毅，倒像是混在队伍里的卑劣渣滓。
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踢了踢铁笼，将火把靠近铁栏。
“你们这些白皮虫终于醒了。”
他咧开嘴，露出几颗泛黄的牙，“帝国的玩意儿还挺耐药。”
另一个肥硕的男人嘿嘿笑着，用长刀的刀背敲了敲铁栏：
“看看啊，这模样白白嫩嫩的……难怪帝国人他们自己都养奴隶。”
他说完便凑近铁笼，肮脏的呼吸喷在铁条上。
“怎么不说话？帝国的小白花？”
他刻意用低沉的腔调学帝国贵族的口音：
“‘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金子！’是不是该这么说？”
菲雅咬住嘴唇，手腕上的铁链被她拉得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们……是谁？”她强撑着问。
瘦高的男人像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
“听到了吗？她问我们是谁！哈哈哈！”
肥硕男人接话：“我们是谁？我们是你们的梦魇，拂晓，帝国小兔子。”
第三个男人一直没说话，此刻却冷冷看着她们，眼中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真想看看……帝国人被吊着的时候，会不会喊得比沙民更响。”
他的话让菲雅背脊发凉。
嘲讽与辱骂
瘦高男人敲着铁笼，声音低而恶毒：
“你们帝国人踏着我们祖先的尸骨建城，在城邦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肥硕男人嗤笑：
“白皮的贵族，在我们脚下像条狗。哈哈哈！这才对嘛。”
菲雅攥紧拳头，脸色涨红，胸腔里怒火涌动。
但她知道不能出声这里不是帝国不是驿站，而是拂晓的地盘。
一个惹错，就足以要命。
希瓦却静静地看着他们。
冰蓝色的眼睛像死海深处的幽光。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注视——冷、锐、几乎带着审判意味。
那目光让瘦高男人打了个寒战。
但他很快强撑笑意，硬扯着嗓子喊：
“喂！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你还是帝国的大小姐？”
菲雅心中一紧。
肥硕男人仿佛被激怒：
“把她眼睛挖了，看她还怎么瞪！”
他抬起刀柄，凑近铁笼，就在刀柄刚触到铁栏的那一瞬。
“住手。”
声音清冷，却不容置疑。
三名喽啰浑身一震，像被风沙抽了一鞭似的，猛地回头。
希瓦和菲雅同一瞬抬起眼。
火把的光晃动着映上来人面纱后的眼眸——琥珀色，深如裂谷，冷如夜海。
沙妮尔·莱桑德拉。
她站在昏暗的石门口，身形轻盈却带着一种让空气自觉退让的威压。
肥硕男人吞了口唾沫：“沙……沙妮尔大人……”
沙妮尔踏步而来，银铃声随风摇动，却没有半分舞者的柔软，反而像是一串随时会割裂空气的刃声。
“谁批准你们动她们了？”
她声音平静，致命的平静。
喽啰跪下：“她们是帝国人……我们只是、只是想——”
“想找死？”沙妮尔截断他的话。
肥硕男人噤声，头埋得像乌龟一样。
沙妮尔抬手，轻轻一挥。
“放下来。现在。”
喽啰们如蒙大赦，慌忙打开铁锁，松开铁链。
菲雅的手腕落下时，传来钝痛，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盯着沙妮尔，胸腔里怒意如火焰般一点点烧起来。
“原来是你。”
菲雅声音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
“你把我们带到杜哈特，就是为了交给这些人？”
沙妮尔站在她面前，深色面纱下的神情看不透。
“你倒是很快下结论。”沙妮尔淡淡道。
“难道不是？”菲雅咬牙，“我们信任你，你却——”
沙妮尔没有回嘴，只是走上前，为菲雅取下脚踝的锁环。
她的手指冰凉而稳。
“如果我要害你们，你们不会醒来。”她轻声说，“也不会只是被关在这里。”
菲雅一怔，却仍满眼怒火。
“那为什么——”
“这是规矩。”沙妮尔抬眼，琥珀的光稳如山岳，“任何陌生人……尤其是怀疑属于帝国阵营的，都必须经过拘押与审查。”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
“我已经尽力让你们醒来时还完整。”
希瓦走近一步，挡在菲雅面前，冰蓝色目光警惕地盯着沙妮尔。
“现在你要做什么？”希瓦冷声问。
“带你们去见拂晓的头。”沙妮尔答。
“拒绝。”希瓦毫不犹豫。
沙妮尔看了她一眼。
“你没有选择。”
希瓦冰冷的眼眸与她对视，空气像被拉紧的弦。
最后，是菲雅轻轻拉住希瓦的手。
“……走吧。”
希瓦沉默了几秒，才握回她的手。
沙妮尔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石门被推开。
凉风、灯火、人声一齐涌入。
二人走出地窖时，迎面不是预想中的刀光剑影。
眼前是一座依附岩峰而建的隐蔽营地。
火盆在岩缝间燃烧着橘红色的光。
孩子们在奔跑，追着一只瘸腿的小沙狐；
几个女人蹲在溪流边洗衣，笑声与水声交织；
男人们或在磨刀，或修补盔甲，或围坐在一起喝热茶；
空气中弥漫着炖豆子的香味，和草药燃烧的烟气。
暖、杂、生机勃勃。
菲雅呆住了。
这与她想象中的反抗军完全不同。
沙妮尔在前方停下脚步。
她侧头看向二人，声音轻轻地透过面纱传来：
“这就是拂晓。”
“他们不是你们帝国人口中‘嗜血的野蛮人’。”
“他们与帝国人一样。”
菲雅沉默。
希瓦的目光缓缓掠过孩子的身影，落在远处武器架前的战士。
沙妮尔步伐一转，继续向营地深处走去。
“跟我来。”
“拂晓的首领已经在等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