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一位采药人之子,人生的前十年一直都居住在大山里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中。
每日过的生活,无非是随着父亲一起上山采药,或是下地干活。
别说走出大山来到仙家之所,以求叩开仙门,求得仙缘了,他就是字都不认识几个。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一生一直都会在大山脚度过,普普通通结婚生子,普普通通的度过这普普通通的一生时,一个意外却改变了这一切。
那一年,苏晨十岁。
一位云游而来的仙长,碰巧路过村子,在他家住了一晚。
可吃晚饭时,一见他,那位仙长便惊为天人,指着他生着两个瞳孔,被村里的其他孩子骂作是怪物的眼睛,说他是圣人转世,身负异相。
尚且年幼的他还不明白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当“天生重瞳”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原本他们村里听都没听说过的世家大族们,便纷纷蜂拥而至,争相要收他为养子。
他不明白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看都不会看他们这些山野粗人一眼的官老爷,为何突然如此热切。
但当时的父亲与母亲,脸上却都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激动得手足无措。
看着父母那仿佛被巨大馅饼砸中的喜悦,懵懂的他,便也懵懵懂懂地点头,被带回了其中一家声势最盛的苏姓大家族,而他也随之一起改名成了苏晨。
然而,他此时却不知,踏进那高门大院的第一步,便是他噩梦的开始。
他只字不识,却被直接塞进了苏家专为子弟开设的“明道堂”。
堂内坐着的,皆是苏家旁支或依附家族的适龄孩童,个个锦衣华服,举止有礼。
而他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授课的先生是位须发皆白的老儒,讲的并非寻常经义,而是玄奥晦涩的《引气通玄篇》。
那些拗口的法诀,玄乎其玄的经脉穴位,对他而言无异于天书。
别人听得若有所思,频频点头,可他却如坠五里雾中,只觉头昏脑涨,眼皮沉重如山。
“苏晨!道法精微,岂容尔等酣睡!”
戒尺带着厉风,狠狠抽在他面前的桌案上,将他从昏沉中惊醒。
老儒生须发皆张,怒目而视,“汝这般顽石资质,也配入我苏家‘明道堂’?简直辱没门楣!”
哄笑声四起。
那些同龄或更小的孩子,看着这个顶着“天生圣人”名头,却连最基础吐纳都学不会的乡下小子,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
日复一日,他成了整个学堂的笑柄。
同窗们陆续感应到气机,引气入体,迈入问道门槛,一个个意气风发,被家族长辈赞许有加。
唯有他,无论老儒生如何耳提面命,无论他如何彻夜强记苦熬,那玄之又玄的灵气,始终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壁。
嘲笑、讥讽、鄙夷的目光如影随形。
“看啊,这就是那位‘天生圣人’?连引气都做不到,真是辱没了苏家门楣!”
“家主怕是老眼昏花,被那山野村夫骗了吧?白白浪费了那么多资源。”
“啧,空有异相,却是块顽石朽木,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成了苏家的笑柄,成了资源倾斜却颗粒无收的失败典型。
收他为义子的家主,眼神也从最初的炽热期许,渐渐冷却为失望,最终化作一句冰冷的叹息:“罢了,天生圣人?谣传罢了。”
无数个夜晚,他蜷缩在冰冷的偏院角落,望着窗外不属于自己的繁华灯火,泪水无声滚落。
他想放弃,想逃回那个虽然贫穷却温暖的山村。
可每次回家探亲,看到父母穿着簇新的绸布衣裳,住着宽敞明亮的青砖瓦房,脸上洋溢着满足和自豪的笑容,一遍遍念叨着“晨儿出息了”“苏家待我们恩重如山”时,他所有想说的话,都死死地哽在了喉咙里。
他不能回去。
他不能让爹娘眼里的光熄灭。
于是,他只能咬牙,咽下所有的屈辱和泪水,在嘲笑与白眼中,继续他那笨拙得让人绝望的修炼。
直到年前,一次在苏家后山“历练”时,他在一处偏僻山涧的乱石堆里,无意中捡到了一串布满裂纹的青色石珠手链。
当晚,当他摩挲着石珠,再次尝试引气失败,沮丧地蜷缩在冰冷床铺上时,一道空灵悦耳的女声就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天生重瞳?好根骨!可惜,明珠蒙尘,竟被当作顽石。”
那便是他后来的老师,寄宿于石珠中的一缕残存元灵。
她与他约定:待他成就大道之后,需助她重塑身躯。
而她,则倾尽所知,教导他修行。
苏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为了父母的笑容,为了那渺茫的翻身希望,他只能应下这份前途未卜的交易。
而有了这位神秘老师的指点虽然过程依旧艰难,磕磕绊绊,但总算在半年前,他成功引气入体,正式踏入了问道之境。
然而,这并未改变他在苏家的处境,反而因为他消耗了更多资源才勉强入门,更坐实了“废物”之名。
最终,在家族内部的巨大压力下,他被如同打发叫花子一般,塞了些微薄盘缠,独自一人,被打发来参加仙渺宫的升仙大会。
苏晨叹了口气,他还是有些紧张。
想想历年来有那么多比他更早问道的苏家子弟来参加升仙大会,却都被纷纷刷下,尽管有老师的保证,他的心头依然忐忑不安。
“时辰不早了,该上山了。”
脑海中,那道空灵的女声再次响起来。
“总之,相信我就好,只要照你平常那样发挥,问题……应该不大的。”
可说道最后,似乎是想起了这几年以来自己这位学生那令人绝望的悟性,连她自己都底气不足,声音愈发飘忽了。
苏晨深吸了一口气,他也知道现在再紧张也没什么用,他必须要振作起来,只有通过了遴选,他才能让父亲母亲继续过上好日子。
可是想着老师和自己一样都那么的不靠谱,他只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更沉了几分,忍不住又一次深深的叹了口气。
ε=(´ο`)))
他老老实实的随着汹涌的人潮,步入了那仿佛通向天界的巨大山门。
沿着蜿蜒而上的白玉石阶前行,苏晨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仙家气象。
山间云雾缭绕,灵禽清唳穿云破雾;
奇花异草点缀峭壁,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更有仙渺宫弟子驾驭着各种神骏非凡的飞行契灵,或快如闪电,或翩若惊鸿,在山峦云海间往来穿梭,引得下方无数新人仰头惊呼,目眩神迷。
“哇!快看那只麻雀!翅膀扇起来还有雷光!”
“看那边!好漂亮的蝴蝶!翅膀是七彩的!”
听着周围兴奋的议论,看着头顶那些或威猛,或灵秀的契灵,苏晨眼中也忍不住流露出深深的艳羡。
要是他也能够契约一只能够飞行的契灵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时常飞回去看望父亲母亲了。
但……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那串不起眼的石珠手链。
老师说过,他与契灵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逾越的隔阂。
即便他如今能引气入体,那些他尝试接触过的性情温顺的契灵,对他依旧充满了莫名的排斥和疏离。
ε=(´ο`*)))
这声叹息,几乎成了他的习惯。
山景壮丽,移步换景,不知不觉间,苏晨竟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
他沉浸在这前所未见的奇景中,目光追随着一只拖着长长尾翎的奇异鸟类掠过云海,待那美丽的身影消失在云层深处,他才猛然惊醒。
环顾四周,方才还摩肩接踵的人潮早已不见踪影。
眼前只剩下几条被云雾半掩的幽静小径,通向未知的山林深处。
糟了!
苏晨心头一紧,连忙小声呼唤:“老师!老师!我们好像迷路了!这里应该不是升仙大会举办的会场吧?我们该怎么办啊?”
脑海中沉寂了片刻,才响起那带着浓浓无语的女声。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仙渺宫藏龙卧虎,我岂能随意现身替你指路?”
她顿了顿说道:“既然迷路,那你按照你刚才来的路走回去不就好了?”
苏晨挠了挠脸颊,脸上浮现出尴尬又窘迫的红晕,声音细若蚊呐:“可……可我刚刚看风景看得太入迷,忘了我来的时候是走哪条路了……”
沉默。
震耳欲聋的沉默。
那女声的主人仿佛都被这过于离谱的回答噎住了,以至她都有些开始质疑起自己的眼光了!
那么多璞玉,怎么偏偏就选了个这么不受教的学生?
可……
没办法。
谁让是她自己选的。
就算是再不受教也只能受着了。
就在苏晨手足无措,急得额角冒汗之际,一阵悠扬的笛声,仿佛自九天之上,又似从云海深处,袅袅传来。
笛声清越,如空山新雨,洗尽尘埃,又似幽涧流泉,泠泠淙淙。
其音时而高亢,若孤鹤唳天,穿云裂石,时而低回,似情人絮语,缠绵悱恻。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灵性,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忘却了凡尘俗虑。
“咦?”
脑海中的女声带着一丝讶异响起。
“这笛声中气十足,韵律天成,吹笛者修为虽只在灵动境,但心境造诣却是不俗,应是仙渺宫弟子无疑,你循声过去,向他问个路。”
苏晨如蒙大赦,连忙循着那仿佛能涤荡心灵的笛声,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云气氤氲的松林。
眼前豁然开朗。
云海之中,竟有一处小小的山亭翼然悬于断崖边缘,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亭中,一位青年负手而立。
他身着雪白单衣,衣袂在猎猎山风中飘然翻飞,身姿挺拔如崖畔孤松。
剑眉斜飞入鬓,星眸深邃,此刻正望着远方翻腾的云海,眉宇间凝结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仿佛承载着万古的寂寥与无奈。
那宛若仙乐的笛声,正是从他手中一管温润的玉笛中流淌而出。
在他肩头,一只通体雪白无瑕的小狐狸正慵懒地趴伏着。
三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随着笛声的韵律,悠然地在青年颈侧轻轻拂动,尾尖那一抹极淡的冰蓝色,在云雾天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
一人一狐,一笛一曲,与这云海孤峰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遗世独立,清冷孤高的画卷。
苏晨看得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好看的人。
不仅仅是皮相的俊朗,更是那股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天地自然相合的飘逸气质。
那笛声中的忧思,更是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和共鸣。
他本想开口问路,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生怕惊扰了这幅绝美的画面和这洗涤心灵的笛声。
他就那样傻傻地站在亭外的石阶上,痴痴地望着,听着,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又为何而来。
……
亭中吹笛的青年,自然便是牧清欢。
只是此刻,他远眺着脚下翻腾的云海,眼神却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愤!
就在一刻钟前,他与师妹分道扬镳,踌躇满志地打算趁着大会未启,在熙熙攘攘的新人堆里给自家两仪峰打打广告。
或许是因为主角上山的剧情影响,他发现这一届新人数量和质量都远超往年,牧清欢一眼扫去,就发现好几个和他眼的璞玉苗子。
以他舌灿莲花的嘴上功夫,忽悠了一两个人来,还不是手动擒来?
他起初是这么想的。
可……
一开始,新人们的确是被他给忽悠了,什么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洞府,不用挤大通铺;什么入门就直接时内门子弟,省去内外门之忧。
新人们听得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然而当他报出两仪峰的名头时,这群新人们就纷纷脸色一变,变脸比翻书还快,连连摇头,说他们心中已有其他心仪的主峰了。
总之,那副场景总结下来就是下面这样的:
新人A:两仪峰?哈哈哈哈,我不去!
新人B:qnmd,我这辈子什么时候去过?
新人C:我也要违抗你的命令!
新人D: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消片刻功夫,牧清欢面前就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他独自在风中凌乱,感受着世态炎凉。
嘶——
他就搞不懂了!
两仪峰已经连续多年未参加过升仙大会,这群新人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两仪峰去不得的?
是谁!
到底是谁走漏了情报?
“系统,这把是不是你打的有问题?”
牧清欢沉痛地对着空气发问。
可系统根本就不鸟他。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将那管温润的青玉笛从唇边移开。
肩头的小白狐不满地用蓬松的尾巴扫了扫他的脸颊,似乎在抗议他为何停下这好听的背景音乐。
牧清欢顺手撸了撸那手感极佳的尾巴,叹息一声。
“唉,小白啊小白,看来咱们两仪峰的名声,比我想象的还要响亮,实在不行,就只能指望剧情惯性,等那位天命的主角来到我们两仪峰了。”
可就在这时,小白狐忽然轻轻“嘤”了一声,蓬松的尾巴尖指向旁边。
牧清欢顺着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石阶上,一个穿着青灰布袍的清秀少年正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这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