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欢脸色黑了一瞬。
破案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坏女人,果然是想看他因招不到弟子而抓耳挠腮,火烧眉毛的窘迫模样。
先前还说什么会帮他呢,果然这坏女人的话就不能信一个字!
他心中腹诽,仿佛都能从师姐的表情中看到她此刻的想法了。
顾嫦绮:(* ̄︶ ̄)(怎么样?师弟,急不急?)
牧清欢:(¬_¬)
但他今天恐怕是没办法让她如愿了。
他微微一笑,面对着师姐的挑衅,轻轻颔首,对着顾嫦绮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师姐您请便”的谦逊表情,随即就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
顾嫦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她预想中牧清欢着急的传音寻她告饶的场面呢?
怎么是这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样子?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堵在胸口,她随手将团扇“啪”地一声丢在身侧的矮几上,原本慵懒倚靠的坐姿也微微挺直,湛蓝的眸子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视着台下攒动的人头,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猎物,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分。
那精致的下颌线微微绷紧,泄露了主人此刻不爽的心情。
站在她身后的袁琴儿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师姐此刻身上散发的气息,比自家师尊发怒时还要让她心惊胆战。
或许是因主角上山的“气运”加持,这一届新人的资质确实远超往届。
继那江枫之后,又接连出现了几位身负阴阳属性灵根的弟子。
然而,每一次,顾嫦绮那清冷悦耳的声音都会抢先一步响起:
“此弟子,我紫雷峰要了。”
“此子,与我紫雷峰有缘。”
……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顾嫦绮开口截胡,都伴随着她看似不经意的投向牧清欢的视线。
那眼神就像在对牧清欢说:“看,又一个,气不气?”
而牧清欢的反应,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面带微笑,微微颔首,眼神里写着“师姐开心就好”,然后继续撸狐狸尾巴。
小白被他骚扰得烦了,干脆把脑袋埋进尾巴里装睡,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雪白背影。
高台上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各峰首席弟子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顾师妹今日火气不小啊?”
“看来是存心要落两仪峰的面子?”
“莫不是慕峰主授意?毕竟当年她与莫峰主……”
“不像,倒像是师姐自己在跟牧师弟置气?”
“这牧清欢也沉得住气,竟半点不急?”
各种猜测在众人心头盘旋,看向顾嫦绮和牧清欢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探究。
然而,无论众人如何腹诽,顾嫦绮“事前约定”的借口用得滴水不漏,被选中的弟子在紫雷峰巨大的名头和这位首席大师姐无形的威压下,也无一例外地选择了“从心”,让谢景轩等想主持公道的人也无话可说。
袁琴儿垂手侍立在顾嫦绮身后,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快要凝结成冰了。
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惊扰了前方那位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师姐。
顾师姐,好可怕!
明明已经成功地把所有阴阳属性的好苗子都抢到手了,计划大获成功,可师姐身上那股不爽的气息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酝酿中的雷暴云团,越来越厚重阴沉。
她端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却不再有之前的优雅,反倒像一张拉满的硬弓。
那柄被她随手扔在一旁的团扇,玉骨扇柄似乎都隐隐有了裂痕。
袁琴儿偷偷抬眼瞄了下顾嫦绮的侧脸,只见她紧抿着红唇,下巴咬的紧紧的,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的湛蓝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台下缓慢移动的测试队伍,眼神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那目光,不像是在遴选弟子,倒像是在搜寻什么深仇大恨的目标。
师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袁琴儿心头打鼓,百思不得其解。
人不是都抢来了吗?难道,是因为牧师弟没反应?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师姐兴师动众,难道就为了看牧师弟着急上火?
结果师弟没反应,师姐自己反倒先炸毛了?
这……这未免也太孩子气了吧?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向不远处的牧清欢。
顾嫦绮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飘向牧清欢。
看到他那张平静的甚至带着点悠然的脸,一股烦躁猛地冲上顾嫦绮的心头。
在她的预想中,被她抢走第二个弟子时,师弟就该坐不住了。
他应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神焦灼地扫视台下,或者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委屈向她传音求饶,再不济,也该露出那种带着点认命又无奈的表情,让她能好好欣赏一番,满足一下她捉弄人的恶趣味。
可凭什么!
他凭什么不生气!不着急!不传音来求我!
她精心准备的剧本,期待看到的精彩“表演”,全都被毁了!
就像蓄力满满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无处着力的憋屈感让她几乎想要当场摔点什么!
‘难道他早就有了看对眼的目标?一个他认定一定能拿下的人?’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格外烦躁,甚至想把手里的团扇扔到那张笑得“碍眼”的脸上!
她咬着下唇,强压下心头的无名火,视线重新投向广场,眼神却变得更加阴翳锐利,仿佛要在那黑压压的人群中,揪出那个可能被某人“预定”的幸运儿。
另一侧的牧清欢,对那道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的“死亡凝视”恍若未觉。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下方的人海中,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期待的年轻面孔。
终于,在靠近广场边缘的一处显灵碑前,那抹熟悉的青灰色布袍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心头一松,小声的道:“师弟啊师弟,咱们两仪峰就靠你这位主角来拯救啦,可不要让师兄我失望啊,来,给师姐整个活!”
……
人群中,苏晨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几乎要撞破胸膛。
队伍缓慢向前蠕动,每一次移动都像是踩在悬崖边缘。
两旁,那些测试失败,被接引弟子半搀半架带离场地的身影,脸上失魂落魄的绝望,眼中滚落的泪水,一次次刺中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石珠手链,心中默念:
“老师,我好紧张,这么多人都失败了,我真的可以吗?”
脑海中,那道空灵的女声带着一丝无奈响起:“既来之,则安之。此刻问我,不如信你自己。你那位牧师兄不也说了你能行?”
她故意提起牧清欢,试图给这个过于紧张的学生一点信心。
谁知,这反而让苏晨更加局促不安,手指紧紧攥着袖口:“可是老师,万一我没通过,让牧师兄失望了怎么办?他可是首席弟子,亲自鼓励过我……”
少年心思单纯,似乎已将牧清欢那几句鼓励的话语视作珍贵的承诺和期许。
女声:“……”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抽搐。
人家可能就是随口鼓励一下,客套话而已啊,傻学生!
你怎么就当真了?还怕人家失望?!
说不定人家现在连你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强忍着扶额的冲动,只能干巴巴地安慰:“若不想让他失望,此刻就更该打起精神,好好表现才是。”
苏晨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他闭上眼,在心中反复默念着牧清欢在山道上赠予他的那句话,剧烈的心跳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
随着队伍前进,观礼高台已近在眼前。
苏晨心中忽然一动。
对了!
牧师兄是主峰首席弟子,那他现在一定就在那高台上吧?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更快了几分,他微微踮起脚尖,仰起头,目光在高台上一排排气度不凡的身影中急切地搜寻着。
找到了!
那个位置相对靠边,雪白衣衫的身影在人群中依旧醒目。
然而,期待中的对视并未发生。
牧师兄正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落在更远处的某个地方,神情专注,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台下这芸芸众生中渺小的他。
一股失望感涌了上来。
果然,牧师兄那样的人物,怎么会一直关注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山野小子呢?
他是一峰首席,事务繁多,能顺路为我引路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但随即,一股倔强又从心底升起。
“没关系的,本就是萍水相逢,是我奢望了。只要我尽力而为,不辜负牧师兄那句鼓励的话就好,不让师兄因看错人而蒙羞就好……”
他摇了摇头,给自己打了打气。
“下一个!”前方接引弟子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苏晨猛地回神,才发现队伍已经排到了自己。他前面最后一人正失魂落魄地被带离,显灵碑前空了出来。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和空白感袭来,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得几乎无法挪动。
就在这时,一道如同山涧清泉般的声音穿透了广场的喧嚣,飘入了他的耳中:
“别紧张,师弟,保持平常心,你会通过测试的。”
这声音!
苏晨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后又骤然松开。
他循声望去,正对上高台上牧师兄那带着鼓励的眼眸。
那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安。
“师兄,在看着我……”
苏晨呢喃着,鼻尖微酸,一股莫名的暖流涌遍全身。
自从他离家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的关心他。
然而,他无暇再去回应师兄的鼓励,身旁接引弟子不耐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愣着作甚?速速上前,莫要耽误时辰!”
苏晨挺直了脊背,走向显灵碑,将微微汗湿的手按在了冰冷光滑的碑面之上。
他从丹田中小心地抽出一缕灵气缓缓注入。
一秒…两秒…三秒……
显灵碑沉寂如死水,毫无波澜。
苏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那点微末的灵气,拼命注入。
然而,石碑依旧冰冷,没有一丝光芒亮起,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怎,怎么会……”
苏晨嘴唇哆嗦着,难道他真是块不可雕琢的朽木?连最初的门槛都无法跨过?他辜负了牧师兄的期许?
“既然没有反应,便说明你资质不佳,下一个!”
一道清冷悦耳却带着明显不耐的女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响彻全场。
苏晨如遭雷击,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巨大的失落和眩晕感袭来,一旁的接引弟子见状,立刻上前,准备将他架离。
就在苏晨万念俱灰之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师姐,何必如此心急?”
众人望去,只见牧清欢对着顾嫦绮的方向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歉意。
“修仙之路,首重心性,这位师弟初临盛会,难免紧张,气息不稳亦是常情。或许只需稍定心神,结果便不相同。师姐不妨多予片刻,也算全了我仙渺宫宽厚待人之名。”
高台上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各峰首席的目光在顾嫦绮和牧清欢之间来回扫视,连主座上的陆思帆长老也微微抬起了眼皮。
顾嫦绮方才连续截胡两仪峰弟子,已让众人侧目,此刻牧清欢此刻竟为了一个没有资质的新人公开顶撞她?
顾嫦绮看向牧清欢,湛蓝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愠怒。
师弟这是什么意思?说她小心眼?
可随即又露出一抹思索过后果然如此的玩味。
这少年,便是师弟心中的底牌了吧?
那她偏不如他愿!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依旧悦耳,却带上了无形的压力:
“师弟此言差矣,升仙大会自有章程,若因一人紧张便破例重试,人人效仿,这数千人的大会,要拖延到何时?规矩若可因人而破,仙渺宫威严何在?宗规岂非儿戏?”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占尽大义名分,字字句句都扣在维护宗门秩序上,堵得牧清欢似乎无路可退。
可面对师姐的诘问,牧清欢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他深知师姐的脾气,硬顶无益,他从容地站起身,对着主座方向,对着须发皆白的陆思帆长老深深一揖,语气恳切:
“陆长老,弟子深知此举有违大会常例,并非刻意挑战宗规。只是弟子方才在山下与这位苏晨师弟有过一面之缘,观其心性纯良坚韧,弟子虽不才,于‘望气’一道略知皮毛,隐隐感觉其根骨似有不凡之处,或许真是初次经历此等场面,心神激荡,气息紊乱,导致显灵碑一时未能感应。”
“弟子恳请长老特准他再试一次。若依旧无果,弟子甘愿承担扰乱大会秩序之责,并向顾师姐赔罪。弟子实在不忍见一块可能蒙尘的璞玉,因一时紧张而错失机缘。”
牧清欢说的铿锵有力,他之所以如此的有自信,那自然是因为在原作中,苏晨上山时也发生了类似的场面。
当时苏晨同样是触摸显灵碑迟迟没有反应,可那时是顾嫦绮对苏晨有兴趣,为苏晨说话,“牧清欢”从旁阻挠,可现在,他与师姐的身份却似乎反过来了。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姿态放得极低,更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给足了台阶。
同时,那句璞玉蒙尘也戳中了陆思帆这类长辈爱才的心思。
牧师侄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但行事稳重,从未见他如此为一个人争取机会……或许,真有几分道理?
仙渺宫传承千年,也确实遇到过一些因特殊体质导致测试异常的例子。
“嗯,清欢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显灵碑虽可靠,但人心波动,气息不稳确有可能影响结果。既是清欢力荐,便破例一次。”
一旁的顾嫦绮闻言,握着团扇的玉指微微用力,那青玉扇柄似乎又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好,很好,师弟居然为了一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小子顶撞我。
这个仇,我记下了!
人群中的苏晨,早已是热泪盈眶。
他万万没想到,牧师兄竟为了他这样一个山野小子,不惜顶撞地位尊崇的师姐,甚至不惜承担责罚向长老求情!
这份恩情于他而言比山还重。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师兄失望!
他再次将手稳稳地按在冰冷的碑面上,闭上双眼,摒弃所有杂念。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灌注灵气,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竭力去感受。
去呼唤那虚无缥缈的天地灵气,如同牧师兄所说,静心凝神,心无旁骛……
人群中,浅芷瑶紧握着双手,手心里全是汗。
她看着自家大师兄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新弟子,先是顶撞了明显心情不佳的顾师姐,又向长老求情,甚至不惜以自身担责,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师兄,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心中又急又恼,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新弟子拽下来。
宗门百年传承的显灵碑怎么可能出错?
师兄平时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今天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
万一那个弟子还是不行,师兄岂不是要当众受罚,两仪峰的脸面也要丢尽了?
她甚至对那个叫苏晨的少年都生出了一丝迁怒的恼恨。
莫不是他花言巧语骗了师兄?师兄那么温和的人,最是心软……
她身旁的清珏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虑,小小的身子紧绷着,细长的尾巴尖不安地来回摆动,碧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下方。
整个广场的目光,无论是台上的长老,首席,还是台下的数千新人。
维持秩序的弟子,此刻都聚焦在了那个身着青灰布袍,闭目凝神的少年身上。
一息……
两息……
三息……
就在浅芷瑶快要绝望地闭上眼睛,顾嫦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连陆思帆都微微蹙起眉头,暗自摇头,准备开口宣布结果时——
嗡!
一道璀璨夺目的白光骤然从玄黑的碑体中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