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并不刺眼，甚至带着一种温润的暖意，如同初冬融化的雪水淌过心尖。
然而，当这道看似温和的白光自玄黑碑体冲天而起时，整个金霄峰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先前那些因资质不足而被淘汰者的啜泣，各峰弟子的低声议论，所有声音仿佛被瞬间抹去。
高台之上，陆思帆惊讶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带倒了身侧的茶盏，他却浑然不觉。
“这光华…”
他喃喃自语，在他的记忆中，上一次见到显灵碑如此剧烈反应，还要追溯到百年前，也就是现任宗主，他的那位师姐上山的时候。
就连苏晨自己也懵了，呆呆地望着掌心下的石碑，一股暖流顺着掌心涌入四肢百骸，只留下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他身旁那两个接引弟子，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喉结艰难地动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喊出结果：
“阴、阴阳双属性天灵根！”
“天灵根！居然是天灵根！”
“我的老天爷！双属性天灵根？这也太……！”
“三十年都未必出一个吧？居然让我亲眼见到了！”
“嘶，这少年什么来头？！”
顿时，羡慕、嫉妒、震惊……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苏晨身上，各种议论声浪几乎要将金霄峰掀翻。
苏晨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他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地越过层层人群，看向高台上的师兄。
师兄！我没让你失望！
他心中呐喊，喜悦几乎要冲破胸膛。
陆思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激动。
天灵根并不是极限，只是因为最高就只有天灵根而已。
这等光芒，便说明这少年的灵根即便是在天灵根中怕也是顶点的存在，这等资质，放在整个元央都是顶尖！
若是因一时失误错过，甚至被敌对宗门得去，那当真是宗门的巨大损失！
短暂的惊诧过后，台上的长老和首席弟子们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按照仙渺宫延续数百年的默认规矩，苏晨自然是要归属两仪峰的。
可这样一块璞玉，谁又能舍得拱手让给那破败得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的两仪峰？
让那向来不管事的莫峰主来教导，怕不是直接浪费了这番极佳的天资。
陆思帆长老环视一周，他轻咳一声，朗声道：“苏晨小友，阴阳双属性天灵根，资质绝世罕有！按宗门惯例，当优先入两仪峰门下修行。”
“然，仙途漫漫，良师与资源亦不可或缺，若你选择镇岳峰，老夫愿破例收你为亲传弟子，当然，最终选择哪一峰，全凭你个人心意。”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长老亲传！这几乎是仙渺宫弟子能获得的最高起点了！
镇岳峰资源雄厚，陆长老更是无矩境大能，其诱惑力不言而喻。
除了慕云裳之外的几位长老虽未明言，但看向苏晨的目光同样充满了热切，显然也动了心思。
只是陆长老已经开口，他们作为峰主不便直接下场与小辈争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晨身上。
台下的苏晨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手心微微出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目光投向高台。
师兄为他挺身而出，不惜顶撞师姐，这份好意与帮助，是他踏入仙途以来除了老师以外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他当然要选择师兄所在的地方，报答师兄。
“弟子苏晨，谢过陆长老厚爱，但弟子已心有所属，想前往两仪峰修行。”
这回答，一锤定音，让台下的议论减弱了下来，有惋惜的，有不解的，也有暗暗佩服这少年心志坚定的。
陆思帆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他捋了捋长须，点头道：“好，既是你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强求。牧师侄，此子便交予你两仪峰了，望你等好生教导，莫要辜负了这份天赋与心性。”
牧清欢起身对着陆长老和主座方向恭敬行礼：“弟子谨遵长老之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师门所托，不负苏师弟信任。”
尘埃落定。
苏晨激动地握紧拳头，心中对着石珠里的老师兴奋大喊：‘老师！老师！我成功了！我没有让您失望，没有让牧师兄失望！’
脑海中，那道空灵的女声带着一丝复杂情绪回应：“嗯，你做得很好。”
欣慰之余，又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学生，开口闭口都是牧师兄？
明明是她一直在教导他！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若无牧清欢那番力保，苏晨此刻怕已被扫地出门。
苏晨不知老师的别扭，他再次看向高台上的牧师兄，眼中满是感激。
而此时牧师兄也在看着他，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甚至还悄悄比了个一个大拇指。
看到那肯定的拇指，苏晨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唰”地又飞了上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腼腆，也偷偷地对着牧清欢的方向挥了挥手。
…………
人群之中，浅芷瑶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一直紧攥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了，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渍。
“吓死我了……”
“刚才差点把我的魂都吓飞了！还好，还好……”
她小声嘀咕，拍了拍自己那尚显青涩的胸口，心有余悸。
清珏感受到主人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也欢快地“咕噜”一声，细长的尾巴甩得像小风车。
我就知道师兄心里肯定有数的！
这下好了，双属性天灵根，两仪峰不用担心被除籍了！
可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人群中那个正对着高台上师兄傻笑的少年时，那秀气的眉头却再次皱了起来。
就算师兄有把握，可刚才也太冒险了！
要是那苏晨真的不行，师兄岂不是要当众受罚？
师兄平时明明那么稳重的，怎么今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哼，那个苏晨，笑得那么傻，一看就不太聪明！
不就是个双属性天灵根吗？
明明她也是，可当初她来两仪峰的时候，也没见师兄这么高兴过。
浅芷瑶越想越不是滋味，抱着清珏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清珏无辜地“咕噜”了一声，不明白主人为什么突然又勒它。
……
牧清欢老神在在的撸着狐狸，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和细密绒毛的触感，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成了！
有苏晨加入他们两仪峰，那两仪峰这次的除籍危机也就算是顺利的解除了。
虽然刚刚听闻陆长老说让苏晨自己选择去处，他心里的确慌了那么一瞬，但好在一切终究尘埃落定，他没有白为自己这位师弟出头。
他侧过头去，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向不远处的师姐。
只见某个坏女人正端坐在那里，身姿依旧优雅，可那紧抿的樱唇却在诉说着其主人此刻不爽的心情。
要是平时牧清欢看到师姐这副模样，怕是当场就要一句：“完了，吾命不久矣！”可此刻他却是一点都不慌。
因为按照剧情，师姐马上就会被苏晨的主角光环给吸引过去，然后就会发现苏晨这个比他更加耐玩的“新玩具”。
等到时候师姐她哪还有空搭理他这个小卡拉米？
再加上师姐现在正在气头上，以她的性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待会儿指不定还要给他和苏晨下绊子，正好，他还可以借着师姐的帮助完成系统任务。
一想到即将摆脱这位“仙匪”师姐的日常搜刮和捉弄，过上真正悠闲撸狐狸，晒太阳的咸鱼生活，牧清欢就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不，不行，还不能笑，我要忍住！
他赶紧在心里提醒自己，要绷住，现在笑出来就太明显了，师姐怕不是要当场拔剑！
可那翘起的嘴角，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也压不下去。
只不过，在另外一边，有人的想法却完全不同。
顾嫦绮端坐如仪，但那被她丢在一旁的团扇，此时已是彻底断成了两截。
她重重地将茶盏往身前的矮几上一放，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吓得身后的袁琴儿一个激灵。
只见顾嫦绮一脸的不爽，那莫名的火气，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拧巴起来。
可恶！
居然真的让那苏晨通过了！
她精心策划这一切，本是想看师弟抓耳挠腮，可怜巴巴来求饶的窘态，可结果却全被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野小子给搅了局！
可更让她心口堵得发慌的是，师弟似乎对那苏晨非常的看重！
她咬紧下唇，越看越觉得苏晨碍眼。
若非这野小子，师弟今日定会乖乖来求她。
可现在，她捉弄师弟的乐趣不仅没享受到，反倒把自己气得不轻，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她眉头一拧，念头一起，便微微侧首，一缕带着寒意的神念飘向身后侍立的袁琴儿。
“师妹，去帮师姐一个忙。”
袁琴儿心头一凛，连忙垂首屏息：“师姐请吩咐。”
顾嫦绮声音继续在袁琴儿识海中响起：“待会儿契灵共鸣环节，你去跟负责引导苏晨的接引弟子打声招呼，让他们给那苏晨安排最桀骜的那批契灵。”
袁琴儿一愣：“最桀骜的？”
她瞬间明白了师姐的意图，脸上浮现出犹豫。
“师姐，那批契灵天生排斥生人，对共鸣者要求极高，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嗯？”顾嫦绮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尾音微微上扬，明明没带什么情绪，却让袁琴儿瞬间噤若寒蝉，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她不敢再多言，悄然退后几步，转身匆匆离去。
没办法，大师姐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在紫雷峰，师姐的话语就是绝对的，仅次于她们那位同样爱作弄人的师尊。
……
第一环节灵根显化终于落下帷幕。
数千人的队伍，最终通过者不过寥寥百余人，淘汰率之高，令人咋舌。
在短暂的休整后，第二环节“心境试炼”开启。
广场中央的地面，玄纹精金铺就的地板无声地亮起繁复的阵纹，一道道柔和的光柱升起，将通过第一关的弟子们笼罩其中。
这便是“炼心阵”。
这阵法会引动受试者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恐惧或执念，编织出足以乱真的幻境。
唯有心志坚定，能勘破虚幻，守住本心者，方能挣脱而出。
此关考验的便是道心是否纯粹，是否能在仙途诱惑与磨难中守住自我。
对于这一关，牧清欢倒是并不担心，原作里，这位主角可是第一个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的狠人，心志之坚，堪称磐石。
苏晨跟随着接引弟子走入那片光晕流转的区域，心中既紧张又好奇。
看着周围的新晋“同门”们纷纷依言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寻了个角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合上眼帘的刹那，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悠扬钟磬之音在她识海中荡开，余韵袅袅。
紧接着，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温热的泉水中，所有的紧张感如潮水般褪去。
她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带着泥土芬芳的山间小道。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草药混合的清香。
一个熟悉中带着山野粗犷气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锦若，发啥愣呢？快跟上，再磨蹭，日头都要落山了！
是爹爹！
她心头一暖，连忙应了一声：“哎！来了爹！”便小跑几步，跟上那个扛着药锄，脊背微弯却步伐稳健的背影。
山路崎岖，阳光透过林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温暖，如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日子如同山涧溪流，平淡而温馨地流淌着。
跟着爹爹上山采药，回家帮娘亲晾晒草药，缝补衣物，偶尔和村里的玩伴嬉戏打闹……
记忆中清贫却充满烟火气的温暖生活，如此真实地在她面前铺展开。
爹爹采药的手艺越来越好，家里甚至攒够了钱，盖起了两间崭新的青砖瓦房，娘亲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总爱摸着她的头说：“我们家锦若是个有福气的。”
她沉浸在这份梦寐以求的安宁幸福里，心头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简单、安稳，父母安康。
然而，随着时日推移，一丝微妙的违和感却缠绕上她的心绪。
为什么爹爹的鬓角永远不见白霜？
娘亲的眼角也从未添过皱纹？
日子像被凝固在琥珀里，美好却停滞不前。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这念头偶尔闪过，却总被眼前的温馨冲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