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那句发自灵魂的呐喊——“我真的只想普通地种田啊!”——在安静的林间空地里回荡,甚至惊起了远处几只飞鸟。
然而,效果甚微。
对岸的魅魔女王,那双仿佛盛着星夜与深渊的紫眸,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被拒绝的恼怒,兴趣反而更加浓厚了。她微微歪头,黑色的发丝垂落,嘴角勾起一个足以让圣骑士都心神摇曳的弧度。
“种田?”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上扬,带着一丝玩味,“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望。但比起在泥土里挥洒汗水,难道永恒的欢愉与至高的宠爱,不是更好的选择吗,我亲爱的小家伙?”
她手中的那份“永恒伴侣契约”依旧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金色的火焰文字仿佛在无声地低语:签下它,你将拥有一切。
伊凡头皮发麻。他看得出来,这位大佬根本就没把他的拒绝当回事,或许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就没人能拒绝她的“恩赐”。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脱身之计。硬刚?别开玩笑了,对方一看就是动动手指就能把他碾碎的存在。讲道理?跟一个明显靠魅惑和欲望吃饭的恶魔讲“我想种田”的道理?
“那个……女王陛下?”伊凡尝试着沟通,语气尽量保持恭敬,“非常感谢您的……厚爱。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胸无大志,只想找个地方安稳度日。您看,我这样的人,实在配不上您高贵的身份,签了契约也是玷污了您,要不……您就当没见过我?”
“普通?”魅魔女王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背后的蝠翼微微舒展,带起一阵香风,“能让我,‘暗影湖畔的莉薇拉’,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产生缔结永恒契约冲动的存在,你管这叫普通?”
她终于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虽然伊凡完全不知道“暗影湖畔”是什么地方,但听起来就很厉害。
莉薇拉向前迈了一步,明明只是轻盈的一步,却瞬间跨越了水潭的距离,出现在伊凡面前,距离近得伊凡能清晰地看到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以及眼底那抹不容置疑的强势。
“你的灵魂,散发着一种我从未品尝过的……纯粹而甘美的吸引力。”莉薇拉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挑起伊凡的一缕头发,动作亲昵却带着主宰般的意味,“这不是普通人类能拥有的特质。拒绝我,只会让你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陆上更快地香消玉殒。成为我的所有物,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也是唯一能保护你这份‘特殊’的方式。”
伊凡被她突然的靠近和触碰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保护?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加圈养!他算是明白了,这魅魔女王是把他当成了一件稀世珍宝,看到了就想据为己有。
“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啊!”伊凡做着最后的挣扎。
“甜不甜,尝过才知道。”莉薇拉的笑容愈发妖娆,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脸颊,“而且,我有的是时间,让你变得‘甜美’。”
眼看那带着长长黑色指甲的手指就要碰到自己,伊凡浑身一个激灵,求生欲瞬间爆棚,脱口而出:“等等!我、我有病!”
莉薇拉的动作顿住了,挑眉看着他:“哦?”
“是、是一种很罕见的传染病!”伊凡开始胡诌,表情尽量显得真诚而痛苦,“会、会让人魅力尽失,最后变得丑陋不堪!对!就是这样!为了您好,为了暗影湖畔的安宁,您还是离我远点!”
莉薇拉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她凑近伊凡的脖颈间,轻轻嗅了嗅。
伊凡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谎言。”她直起身,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你的气息纯净无比,甚至比精灵族的处子还要干净,哪来的什么传染病?小家伙,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哦。”
完了,连装病都不行。伊凡内心哀嚎,这女神给的破体质,连debuff(负面效果)都不附带一个吗?
就在伊凡绝望地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被迫签下卖身契,从此过上(可能)没羞没臊但绝对失去自由的生活时,莉薇拉却微微蹙起了她那好看的眉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侧耳倾听,远处的森林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嚎,以及……某种大型生物践踏灌木的声音。
“啧,讨厌的‘邻居’们,嗅觉还是这么灵敏。”莉薇拉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显然,伊凡这“人形自走魅惑光环”不仅吸引了史莱姆和她,也开始引来森林里其他不那么友善的存在了。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伊凡,眼神中闪过一丝权衡。强行带走这个抗拒的小家伙固然容易,但一个不情愿的契约者,总归少了些乐趣。而且,她确实需要处理一下那些被吸引过来的“苍蝇”。
“看来,今天不是一个缔结永恒契约的好时机。”莉薇拉的语气忽然变得慵懒,她收起了那份散发着强大魔力波动的永恒契约卷轴。
伊凡心中一喜,难道她放弃了?
但下一秒,莉薇拉手中又出现了另一份卷轴。这份卷轴看起来普通了许多,材质像是普通的羊皮纸,上面的文字也只是普通的魔法墨水书写。
“不过,放着你这么可口又‘显眼’的小点心在外面乱跑,本王实在不放心。”莉薇拉将新卷轴展开,上面绘制着一些简单的条款和一个小小的魔法阵,“签了这份‘临时监护与互助契约’吧。”
“临、临时契约?”伊凡一愣。
“内容很简单。”莉薇拉用指甲点着条款,“第一,在契约期间(暂定三个月),我,莉薇拉,是你的临时监护者,有权在你遇到‘真正’的生命危险时提供庇护——当然,是否庇护看我心情。”
“第二,作为被监护者,你有义务定期(每周一次)向我汇报你的‘健康状况’和所在位置。汇报方式很简单,对着卷轴呼唤我的名字即可。”
“第三,这是一份互助契约。在你需要的时候可以(有限度地)向我求助,相应地,在我需要的时候,你也必须(在我能力范围内)提供帮助。放心,不会让你去屠龙。”
“第四,契约期间,你不得主动与其他人或生物缔结类似的、可能影响本契约的亲密关系。违者……后果自负。”
她念完条款,笑吟吟地看着伊凡:“怎么样?很宽松吧?既给了你想要的‘自由’,又能保证你不会被一些不入流的家伙撕碎。签了它,我今天就放过你,并且帮你打发掉那些正在靠近的‘邻居’。”
伊凡快速浏览着羊皮纸上的内容。不得不说,比起那个一看就是卖身契的“永恒伴侣契约”,这个“临时监护”听起来……似乎、也许、大概……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保住了暂时的自由身,而且每周汇报一次,总比立刻被带走强。那个互助条款,听起来也不算太坑。
最重要的是,他有的选吗?不签,现在就可能被强行带走,或者被即将到来的森林魔物当成点心。签了,还能争取到三个月的缓冲期。
“……真的只是临时?三个月后自动解除?”伊凡确认道。
“以暗影湖畔的名义。”莉薇拉点头,“当然,如果三个月后你改变主意,我们随时可以升级成永恒契约。”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伊凡立刻声明,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接过莉薇拉递过来的一根奇特的羽毛笔(笔尖似乎凝聚着一点暗影能量),在那份临时契约的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伊凡。
在他签下名字的瞬间,羊皮纸上的魔法阵亮起一道柔和的光芒,随即分为两道流光,一道没入莉薇拉的眉心,一道没入伊凡的手背。伊凡感到手背微微一热,低头看去,一个淡淡的、由简单线条构成的、类似蝠翼与心形组合的粉色印记一闪而逝,隐没在皮肤之下。
“很好。”莉薇拉满意地收起了契约副本(羊皮纸本身消失了),“那么,契约成立。现在,乖乖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处理一下噪音。”
话音刚落,伊凡只觉眼前一花,莉薇拉的身影已然消失。紧接着,森林深处传来了几声短促而凄厉的兽吼,以及一股骤然爆发又迅速收敛的强大魔力波动,那波动中蕴含着纯粹的、令人战栗的威压。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莉薇拉再次出现在伊凡面前,姿态优雅,连裙摆都没有丝毫凌乱,仿佛只是去散了个步。
“解决了。”她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不存在的灰尘,“附近稍微有点威胁的家伙,短时间内不敢靠近这片区域了。你可以安心在这里……嗯,实现你的种田梦想?”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但伊凡却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暂时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谢谢……”他干巴巴地说道。
“不客气,我亲爱的‘被监护者’。”莉薇拉凑近,几乎贴着伊凡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记住,每周汇报。如果让我找不到你……你会知道违约的代价的。”
温热的气息吹在耳廓,带着魅魔天生的魅惑力,让伊凡心跳漏了一拍,但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却让他脊背发凉。
说完,莉薇拉直起身,对他抛了个媚眼,身形逐渐化作一道淡紫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紫罗兰香气。
确认她真的离开了,伊凡才彻底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比跟一百只史莱姆赛跑还要累。
“这叫什么事啊……”他看着自己手背已经消失的印记,欲哭无泪。梦想中低调的种田生活还没开始,就先莫名其妙地多了个魅魔女王当“监护者”,还签了个听起来就不太对劲的“临时契约”。
他环顾四周,这片空地确实安静了许多,连鸟叫声都似乎远了。那个临时契约,感觉更像是一份“所有物暂存协议”……
“不行!不能放弃!”伊凡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新振作起来,“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内,我一定要找到办法,消除这个该死的体质,或者至少找到能屏蔽它的方法!然后远走高飞,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种田!”
首先,他需要情报。这个世界有没有能实现愿望的神器?或者能修改体质的大法师?或者……有没有能屏蔽魔法效果的宝物?
他想起边溪镇的冒险者公会。虽然那里因为他的体质乱成一团,但公会通常是信息最流通的地方。或许……可以伪装一下?
伊凡低头看了看自己普通的粗布衣服。他想起之前逃跑时,似乎瞥见公会布告栏上贴着一些寻求草药、矿石的任务,那些任务通常需要进入森林。也许,他可以接一个这样的任务,作为再次进入公会的借口,然后想办法查阅一些书籍或者向见多识广的老冒险者(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打听消息。
打定主意,伊凡站起身。他需要先在这片安全的区域附近,找到一个可以临时栖身的地方,比如一个山洞什么的。然后,想办法搞点能遮住脸的东西……
他的异世界“平凡”生活,在签下与魅魔女王的临时契约后,以一种更加诡异和复杂的方式,正式拉开了序幕。前路漫漫,除了种田,他现在又多了一个艰巨的目标——在三个月内,解决掉这个“被所有人迷恋”的灾难级体质,并成功从魅魔女王的“监护”下溜走。
这难度,似乎比种田高出了不止一个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