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羽那嘶哑的宣战如同投入粘稠水面的一颗石子,在粉紫色弥漫的诡异寂静中,激起了涟漪。
讲台上,清水结爱那陶醉而空洞的表情骤然凝固。她周身的粉紫色光芒剧烈地波动起来,像是被投入石块的油彩池。连接着同学们眉心的丝线嗡嗡震颤,下方那些空洞幸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如同信号不良般的痛苦抽搐。
“你……拒绝我?”清水结爱的声音拔高,甜腻中透出尖锐的裂纹,那狂热的占有欲瞬间染上了被忤逆的暴怒,“你怎么敢拒绝我?!你是我的!你们都是我的!”
更加汹涌的粉紫色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朝着晓羽那碾压而来!那强制的“爱意”与“顺从”扭曲着空气,试图将他最后的神智也彻底吞没、同化。
但此刻的晓羽那,已经放弃了所有防御。
他主动敞开了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牢笼”,任由“阶梯怨诅”那沉淀了无数欺凌与怨恨的冰冷恶意,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般涌出;任由“悲伤雨”那承载了一位母亲无尽哀恸的沉痛悲伤,化作无声却淹没一切的灰色潮汐。
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庞大的负面洪流,并未相互抵消,而是在晓羽那那濒临崩溃的意志强行糅合下,缠绕、扭曲,形成了一股浑浊不堪、散发着毁灭与绝望气息的暗灰色能量,汇聚于他抬起的右掌之前。
这不是调律者的“安抚”,也不是单纯的暴力破坏。
这是亵渎。是用更深沉的绝望,去玷污那虚假的甜蜜!
“你的爱……是假的……”晓羽那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带着自身与体内“房客”们重叠的回响,他死死盯着清水结爱,“是占有……是囚禁……是腐烂的蜜糖……”
他掌心前那团暗灰色的能量骤然旋转、压缩,然后如同一支饱含诅咒的利箭,无声地射向讲台上那粉紫色的光核!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当那暗灰色的能量触及“甜蜜牢笼”领域的核心时,发生的是一种更令人不适的侵蚀与覆盖。
粉紫色的光芒像是被泼上了浓稠的墨汁,迅速黯淡、污浊。那些连接着同学们的丝线,不再是传递虚假爱意的通道,反而开始倒灌入“阶梯怨诅”冰冷的恶意——被操控者脸上那空洞的幸福笑容开始扭曲,浮现出隐约的恐惧与怨恨;同时,“悲伤雨”那无边无际的失落与哀痛也渗透进去,让一些学生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滑下泪水,却依旧无法摆脱那僵硬的笑容,呈现出一种极其割裂、诡异的痛苦表情。
“不——!这是我的!我的世界!”清水结爱发出凄厉的尖叫,她周身的粉紫色光芒疯狂闪烁,试图抵抗那暗灰色的侵蚀,驱逐那强加而来的恶意与悲伤。
但她那源于嫉妒与占有的“爱”,在面对这更加本源、更加沉重的负面情感时,显得如此单薄和虚浮。就像精致的糖画遇上了汹涌的污水,迅速溶解、崩坏。
教室的墙壁上,那些过于鲜艳、扭曲的 posters 颜色飞快褪去,图案恢复正常,随即又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阴影。空气中甜腻的腐香被一股阴冷、潮湿,带着铁锈和眼泪味道的气息所取代。
晓羽那站在原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维持着推出手掌的姿势。他感觉自己像个漏斗,体内的两个“心痕”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宣泄着它们的力量,而他的意识,正被这两股洪流裹挟着,冲向某个未知的、黑暗的深渊。
他右眼的视野里,自己整个右臂,从手掌开始,已经彻底被那种不祥的灰暗色光芒覆盖,并且那颜色正在向着肩膀蔓延,如同某种活性的诅咒。
左眼则冰冷地记录着“甜蜜牢笼”规则的崩坏过程,那些粉紫色的规则之线正在被暗灰色的力量强行撕裂、覆盖、改写。
“啊啊啊——!”清水结爱抱住了头,发出痛苦的哀嚎。她构筑的“甜蜜”世界正在她眼前被硬生生涂改成绝望的色调,这种认知层面的暴力摧毁,比物理伤害更令她疯狂。
终于,伴随着一声如同玻璃碎裂的清脆鸣音(这声音只存在于规则层面),那粉紫色的光核彻底被暗灰色吞没、瓦解!
连接着所有同学的丝线瞬间崩断!
讲台下,那些被操控的学生们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脸上的扭曲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的空洞,随即,巨大的精神透支和之前被强行压制的恐惧、不适感汹涌而来,不少人直接软倒在座位上,或开始干呕,或低声啜泣起来。
清水结爱周身的异象彻底消失,她踉跄一步,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但里面充满了耗尽一切的虚脱,以及一丝……仿佛梦醒后面对残酷现实的、更深的绝望。她看着台下混乱的同学,看着自己周围那些掠夺来的、杂乱堆砌的物品,身体一软,晕倒在了讲台旁。
领域解除。
教室恢复了原状,只是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臭、眼泪的咸涩,以及劫后余生的惊悸氛围。
晓羽那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那灰暗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但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沉重感,却永久地残留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又像是被填满了无法消化的铅块。
他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是七宫智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教室里,银灰色的发丝在恢复正常光线的教室里依然显眼。他脸上那惯有的、看戏般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带着评估意味的严肃。
“粗暴,但有效。”七宫智久的声音不高,确保只有晓羽那能听到,“你撬动了‘嫉妒’与‘占有’的根基——它们本质源于对‘失去’的恐惧和不安全感。你用更直接的‘恶意’与‘悲伤’冲击了它,相当于用绝望淹没了恐惧。”
他的目光扫过晓羽那残留着灰暗痕迹的右手手臂,眼神微凝。
“但是,晓羽那,你付出的代价,比你想像的更大。”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虚点向晓羽那的胸口和左眼,“你主动将它们的力量引导出来,用于攻击。这种行为,就像在你和它们之间架设了更宽阔的桥梁。它们现在……更‘亲近’你了。或者说,你更‘亲近’它们了。”
晓羽那艰难地喘息着,说不出话。他只是感觉……很冷,很累,心里空荡荡的,却又塞满了不属于他的、嘈杂的回响——怨恨的低语、悲伤的雨声、还有方才被强行驱散的、虚假甜蜜残留的恶心甜腻感。
教室里的骚动引来了其他老师和校工。惊叫声、询问声、安抚声此起彼伏。有人开始照顾晕倒的清水结爱和不适的学生们。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晓羽那和七宫智久,或者说,他们的认知被某种微妙的力量影响了,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两个与现场格格不入的存在。
“走吧,‘清洁工’快到了。后续的记忆模糊化和事件合理化解释,他们会处理。”七宫智久扶着晓羽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混乱的教室,如同融入阴影的水滴。
走在空旷的走廊上,晓羽那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声音沙哑地问:“她……清水……会怎么样?”
“心智透支,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可能会留下一些精神创伤,但至少……她摆脱了被自身欲望彻底吞噬、最终完全异化为固定‘心痕’的结局。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救了她,虽然方式很……特别。”七宫智久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她也需要为造成的混乱接受一些‘特殊渠道’的评估和监督。”
晓羽那沉默了。救了吗?他用更可怕的东西,覆盖了原本的可怕。这算是拯救吗?
“觉得迷茫?怀疑自己?”七宫智久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这就是使用‘异常’力量的常态。尤其是对你这种……‘容器’而言。”
他将晓羽那带到教学楼一个无人的露台。傍晚的风吹拂而来,带着城市喧嚣的气息,却吹不散晓羽那身心的沉重与污浊。
“好好感受一下吧,晓羽那。”七宫智久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感受你体内那两份,因为你的‘使用’而变得更加活跃的‘遗产’。感受你手臂上,那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消退的‘颜色’。”
“记住今天的感觉。记住力量的代价。”
“你的‘协议’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前方的选择,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加艰难。”
晓羽那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夕阳的余晖下,手臂的皮肤似乎隐约透出一种不健康的、灰暗的色泽。
他收容了痛苦,如今,更开始使用痛苦。
他闭上了眼睛,左眼冰冷,心脏沉痛。
这份以身为契的协议,他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而那个说他“牢笼”快关不住的空洞少女……她究竟看到了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