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丝靠着墙，双手抱胸，不安地看着正在伏案写作的莉芙。
“莉芙，你确定要这么深度地卷入共和国的内斗么？”
莉芙边写边回答道。
“是的。我毫不怀疑，如果总督真的被弹劾下台，我们的境遇会怎么样。精灵们将又一次失去与外界联络的窗口。”
“与其说是担心这个，不如说是你担心共和国的人们吧。”
莉芙突然停下笔，半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
“你知道吗，忒丝。之前的邻居苏茜大妈，好像也托人买了一点南方群岛公司的股票。很高兴地给我看，劝我也攒下钱买一点点。说这个是给她外甥女留来做嫁妆的。”
“我那时候根本不关心这些事情。毕竟一个月房租就能花掉我那么多工资。再加上吃饭就几乎存不下钱了。”
莉芙的意思很明白，忒丝也能听得懂，但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些。
“莉芙。你要明白，尽管你能用第二封信部分解除共和国对精灵的怀疑。但这太冒险了，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
莉芙回过头看看站立的忒丝，苦笑了一声。
“我知道。但现在关于总督收受精灵贿赂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放任这些流言蜚语，最后精灵还是会失败的。”
忒丝何尝是在装聋作哑，她也知道一点。但她担心的从来都不是精灵和人类的合作还能不能继续。
“莉芙。我先给你科普一下。别看你想抓捕鲍尔太太，但你玩的还是体面人的游戏。还是坐在桌子边优雅下棋的女王。但如果游戏真的开始变得不体面起来，你就算戴着三重冠冕，一样会被轻易杀死的。”
“我知道。”
忒丝不再驻足抱胸，而是走近书桌，俯身看着莉芙的侧脸，一字一句地继续说。
“现在，你在下棋，你是女王，我什么都听你的。但如果棋盘被人掀翻了，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所以，你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莉芙也侧过脸看着忒丝的浅蓝色眼眸。
“好，到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
忒丝不再言语，她让女仆将那张羊皮地图放在领事馆内最显眼的位置，每时每刻都必须有一名女仆盯着地图，保证永远知道莉芙具体的位置。 就像不久前，看着莉芙一路从茱莉亚的别墅回到领事馆一样。
茱莉亚也对这个方案充满不安，她第一回将别人的安危放在政治任务之上。明明以前都不会的。
在前往总督府的路上，茱莉亚反复强调了这可能对莉芙、对精灵领事馆造成不必要的危险。最重要的是，这可能并不会降低“北方派”反扑的烈度。
多门尼科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头侧向另一边眯着眼睛，似乎在小憩。 茱莉亚最后发现父亲完全不理自己，只好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父亲，您真的要兵行险着吗？”
父亲微眯着的双眼往这边轻轻瞥了一眼。
“孩子。如果总督真的被弹劾下台，我们就完了。拉古昂丝家将死无葬身之地。呵呵，或许没那么糟糕，我们还能在所有财产充公后，溜到咱们老家的庄园里，种种菜，遛遛狗。也不是太坏的事情，是吧？”
茱莉亚不再说话，也侧着头等待马车驶达总督府。
总督府内静静悄悄，没有宾客，没有外交使节，没有贵族少爷小姐跟着他们的父母来拜访。
多门尼科和茱莉亚一前一后直接进入总统府，管家带着他们直奔内厅。
总督卡洛斯·鲁兹尼已在内厅等候，他开门见山地询问多门尼科。
“三天后，他们就要在议事会上弹劾我。我没有把握能闯关成功。‘精灵派’里面本来就混杂了只想跟着赚钱捞好处的人，一旦情势失控，他们不一定把票投给我。多门尼科，你有办法吗？”
多门尼科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莉芙的方案，而是反问道。
“总督阁下，鲍尔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本人真的铁了心要支持这次弹劾么？”
总督点了点头。
“我主动派人想和她谈谈。但她告诉我的使者，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缓和了，她只能祈祷我能闯关成功。如果我真的没有信心的话，她建议我提前辞职，重新大选。她可以和我一起物色合适的候选人。”
鲍尔太太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想继续和稀泥了。或者说，她似乎也没有能力控制得了局势了。
多门尼科继续反问。
“如果我们跟精灵反悔，自行筹措资金修建里卡多·丹多洛号呢？她能接受吗？”
总督摇了摇头。
“鲍尔都知道，议事会根本没法通过一项加注资金法案自行修建这艘巨舰。拿什么修？那十多万金杜卡特早就被各项开支提前抢占了。难道让鲍尔自己掏钱去修吗？”
多门尼科知道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这时才徐徐说出莉芙的计划。
“总督阁下。精灵愿意配合我们栽赃诬陷鲍尔太太，证明她私通精灵国，出卖国家利益。”
总督听完，并没有说什么，手轻轻揉捏着拐杖上镶嵌的珍珠，嘴巴轻轻蠕息。
茱莉亚有点着急，她假设过总督的无数种回答，没想到的是总督不回答。
最后，总督还是开口了。
“多门尼科。我很欣赏你。但这不是我重用你的理由。好多年前，我也这样信任过另一个人，他叫乔万尼·格劳秀斯。正是他启动了南方群岛公司的计划。好多年过去了，它切切实实给了共和国很多好处。”
“但是，他本人却因为内幕消息套现巨额股票，最后被判了溺刑，扔进了大海。”
“我老了，我真的没多长时间就要退休了。既然你觉得这样合适，那就去做吧。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提前辞职。至于你信任的精灵们，你自己考量好。”
说罢，他又看向茱莉亚。
“茱莉亚，你很年轻，很有才干。将来是要接你爸爸的班的。好好干。说不定能进入新的十人委员会。埃米利亚也是为有才干的女性，你可以多和她交流。包括这件事。”
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去干吧，无论怎么样，鲍尔太太，都不能继续待在兰丁塞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