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被押送到大法院。
说是被押送其实也不对,出于体面,她穿着丝绸华服,没有镣铐,没有脚镣。
也没有被拖去游街示众,是一架特制的纯黑囚笼马车载着她从软禁的地方直接到达大法院。
大法院里座无虚席。旁听席上坐满了人。
但这里又与议事会不同,因为没有人敢吵闹喧哗,都端坐在没有厚羊皮垫覆盖所以有些硌屁股的硬木椅上,一动不动。
很明显可以看出精灵派的老爷太太们神色要自然些,那些原来是北方派的人们则明显有些不安,他们早在一天前就急匆匆向总督和多门尼科表达了忠诚和对鲍尔的唾弃。
但可惜的是,坐在这里的人们发现还是有一些家族的人不见了。
可总督明明强调所有《金书》家族必须来旁听。
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了。
其次就是,其他国家的大使和领事也被特邀来旁听了。
人类诸国的外交人员,矮人的大使,甚至那两位神秘莫测的精灵小姐也来了。她们就坐在旁听席最上面的位置,俯瞰着整个法庭。
但最显眼的莫过于茱莉亚·拉古昂丝阁下,她直接代表了共和国起诉鲍尔。据说很多罪证就是她挖掘发现的,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多门尼科已经开始培养茱莉亚接班了。
说起这个制度,莉芙最开始也是感到十分奇怪,她专门问过茱莉亚,才知道霍布里克不存在自己前世中理解的检察官制度。
对于重大刑事案件的起诉,首先是由十人委员会负全部责任。他们可以对任何犯有叛国、谋逆、试图攻击议事会、试图刺杀总督、操纵国家市场、走私等重大罪行的人提起诉讼。在总督许可的情况下,可以先行逮捕再移交大法院。
其次,兰丁塞特仍保留了古老的传统,即“第一告发人”。第一个冒着生命危险向大法院或十人委员会书面告发该罪行的贵族,将成为第一告发人,可以参与公诉,交代事实、提供证据,但同时必须对指控的真实性承担连带责任。
多门尼科让茱莉亚向十人委员会告发,同时允许其参与公诉,甚至都可以说是主持公诉了。某种意义上就是让茱莉亚提前踏入了十人委员会大门半步。
在场的年轻贵族们说不羡慕都是假的。
但这福气真要给他们,他们也不敢要,毕竟谁都不想真做出头鸟。
随着极为厚重的法庭大门再次被推开,一队卫兵带着鲍尔走近法庭正中央的“孤椅”。
孤椅的地面要低几厘米,四面空旷、毫无遮挡,坐在上面,就会被四面八方的旁观者围观。
真正的全景敞视。
莉芙都不敢大口呼吸了,因为她感觉到周围的人甚至连挪动一下屁股都不敢,一个个端坐的跟块木头一样。
鲍尔优雅地坐上了孤椅,整理了一下衣裙,便双手扶膝,微微低头。
她没有环视四周,没有去看那些曾经的同党们,似乎这些没有意义。估计这些人手中检举她的信早就堆成山了吧。
很快,五名大法官全部进入了法庭,在最深处的法官席上落座。
其实按照惯例,最中间坐的应该是总督本人,他不能发言,也就不能讯问或者得出结论,但总督今天并没有来。旁听席也没看到他。十人委员会也都没来。
随着法槌敲响,庭审正式开始了。
法官首先宣读了法庭规则,然后便询问鲍尔是否请了辩护人,如果没请同时确有需要,大法院也可以为她指定辩护人。
鲍尔摇了摇头:“谢谢,我不需要辩护人。”
随后,法官示意茱莉亚宣读公诉状。
茱莉亚拿起大法官提前为自己写好的公诉状,宣读起来。
其中主要罗列的如下的罪名和事实情况。
首先,通过配合精灵女王庆祝两国交好的事情上,茱莉亚敏锐地发现了她居然代替总督行使外交职能,导致友邦误解的情况。进而通过鲍尔家中的密信,发觉了她擅自与各国首脑、大臣、使节交好,出卖国家的事实。
其中的铁证就在于,瓦迪斯瓦夫国王通过鲍尔掌控的舰队,向其提出购买澳瑞利亚的海图及测绘数据。鲍尔保留了这封信,心思昭然若揭。
其次,鲍尔试图扰乱国家市场,以1.5万杜卡特的极低价格抛售了南方群岛公司的股票。如果不是扰乱市场,那就是行贿,或者是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易并逃税。
无论是哪个罪名,都极为严重。根据目前的证据,鲍尔试图向瓦迪斯瓦夫国王行贿的可能性很大,鲍尔必须明白交代,到底是为什么贱卖股票。
然后,鲍尔将舰队作为私人商船,运输货物,并没有向外贸部报备。这已经构成了走私犯罪。
在列出一大堆有证据的罪名后,在公诉状最后,还有这样一条罪名。
之前攻击议事会的叛乱人员,被查出强烈反对与精灵的友好政策,鲍尔确实有购买武器的支出,且在海军中有影响力。所以鲍尔必须明白交代,是否存在帮助叛乱或者直接参与叛乱。
当这些罪名都列出来之后,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种情理之中,但仍在意料之外的感觉。
多门尼科真的下定决心处死鲍尔啊。他完全不会给这个曾经的政治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莉芙则面色凝重地看着茱莉亚。
她的猜测是对的,多门尼科已经下定决心扶持茱莉亚了,将解决鲍尔的所有功劳和负面影响都送给了茱莉亚。这样一来,茱莉亚能够在精灵派中迅速站稳脚跟,并凭借强大的影响力,角逐议事会的名额,进而进入十人委员会。
这说明多门尼科预感到,弗罗斯特维夫王国的反击会非常致命,致命到他担心总督保不住自己。
所以这种反击会从哪里开始?
会是再次派出草原骑兵威胁蒂罗大公国吗?
莉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低头不语的女人,试图从她身上看到属于王国的端倪。
突然,她发觉有人轻轻握住她发抖的手。
是忒丝,忒丝冲着莉芙俏皮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此时台上,茱莉亚宣读完了所有公诉状。
最中间的大法官清了清嗓子,说道:“鲍尔,你可以为自己辩解了。”
鲍尔低着头,不去看法官,也不去看茱莉亚,只是慢慢说道。
“多门尼科阁下可真是文明。按照咱们十人委员会的惯例,只需要对我秘密审讯,诱导我说些自相矛盾的话,当晚就可以表决将我处死,扔进兰丁塞特港里。谁都不知道我死了。”
“你们却要选择这种方式审判我,那我就不能缄默不言了,希望法官勿要见怪。”
“在座的公民们,我鲍尔是犯了罪,我接受除了煽动叛乱外的任何罪行。但我要说,这种方式实在是太不高明了。归根结底,今天是我,明天就轮到你们。”
“如果诸位都觉得,鲍尔应当死,因为共和国必须生。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鲍尔先行一步,俟诸公锒铛于九泉,此日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