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各种好奇、警惕、麻木的目光投射过来,像打量一件奇怪的货物。黑姐毫不客气地将她带到营地角落那台不断咳嗽般轰鸣的老旧发电机前。
“喏,你不是能‘看’吗?”黑姐抱着手臂,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看看这老家伙还有没有救。别光说不练。”
和平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台拼凑起来的机器吸引。在她眼中,这不仅仅是一堆金属,更是一个充满“病痛”的生命体。她微微闭眼,“视域”无声展开。
内部结构如同三维透视图在她脑海中展开。油污和锈迹无法阻挡她的“目光”。她“看”到了老雷提到的问题,但远不止如此。
“第二个气缸压力不足,原因是活塞环磨损超限,间隙过大。”和平睁开眼,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火花塞积碳严重,但根源是化油器混合比失调,燃油燃烧不充分。供油管路的泄漏点不在外部,在内部滤清器接口的密封圈,已经老化皲裂。”
她每说一句,旁边跟着的小豆子眼睛就瞪大一分。这些细节,连他这个技工学徒都未必能这么快精准定位!
“还有,”和平的目光扫过发电机底座,“减震胶垫完全失效,导致机体共振加剧,这才是连接螺栓频繁松动和部分线路虚接的真正原因。”
周围几个懂点技术的营地成员忍不住凑近了些,脸上写满了震惊。
精准指导,现场教学
“现在,听我说,”和平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她开始下达指令,语速快而清晰,“小豆子,你去找三根弹性好点的旧皮带,裁成条,缠绕在底座这几个受力点,临时替代减震胶垫。”
“你,”她指向旁边一个拿着工具的男人,“立刻拆开化油器,我会告诉你如何调整浮子高度和主油针。不用担心,很简单。”
“至于气缸压力,”她看向老雷,“现有条件无法更换活塞环,但可以尝试在机油里加入少量石墨粉——我知道你们有,绘图用的就行——暂时填补间隙,能提升百分之十五左右的压缩比。这是权宜之计,但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她没有亲自动手,一方面是身体虚弱,另一方面,她要让营地的人自己动手解决问题。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信服,而不是将她视为一个会变戏法的怪物。
在她的精准“遥控”指挥下,营地的技工们如同上了发条,快速操作起来。当最后一步完成,重新启动发电机时——
嗡……
原本咳嗽、震颤的轰鸣声,变得平稳、有力!昏暗的灯光都似乎明亮、稳定了几分!
“成功了!输出功率真的提升了!”负责监控仪表的人惊喜地喊道。
一瞬间,周围看向和平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怀疑、审视,大多被惊叹和隐隐的敬佩取代。在这个技术沦丧的时代,一个能“听声辨位”、隔空“治愈”机器的人,其价值不言而喻。
老雷重重地拍了拍和平瘦削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晃了晃,但他眼神里是实实在在的赞赏:“好!丫头,有你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铁渣营地的技术顾问!”
他当场宣布,提升了和平的待遇——更大块的面饼,更干净的水,以及一个相对干燥、安全的角落作为休息处。
当晚,和平小口啃着味道糟糕却实实在在能补充能量的面饼,感受着热量融入虚弱的身体。身体的排斥反应似乎在能量补充后略微减轻。
小豆子坐在她旁边,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平姐,你太厉害了!你以前肯定是超级工程师吧?”
和平看向他,在她眼中,小豆子身上的希望之光比其他人更明亮。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一直这样生活吗?”
小豆子眼神黯淡了一下:“从记事起就这样了。听老人们说,以前不是这样的……但‘大崩溃’之后,什么都坏了,很多地方不能去……”
夜里,和平躺在分配给她的角落,身下是硬纸板和破布。长征的声音在意识中低语:“初步融入成功。信任度建立约百分之三十五,主要基于卓越的实用价值。建议:利用此地位,尽快获取关于‘昆仑’的线索。”
她看着车库顶部渗水的裂缝,鼻尖是挥之不去的霉味。这些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人,就是她需要守护的“人民”。高维的使命在此刻变得无比具体——不是重铸一个抽象的概念藩篱,而是要让小豆子这样的人,能活得更有尊严,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那个遥远的、指向“昆仑”主机的稳定光点在她脑海中浮现。道路还很漫长,但在这短暂停留的黑暗地下室里,她守护的“为什么”有了更清晰的答案。
准备出发时,和平注意到营地里的人看她的眼神更加复杂。修好发电机赢得了些许尊重,但这次前往危险区域的任务,更像是一次对她的“实战检验”。黑姐毫不客气地扔给她一个轻飘飘的背包:“拿着,里面有空罐子,看到还能用的润滑油就装回来。别指望我们分心保护你。”
和平默默地背起背包,重量很轻,却像是一种无形的宣告——她必须证明自己持续的价值,才能在这脆弱的同盟中生存下去。
前往枯萎峡谷的路程比昨天更加艰难。他们需要穿越一片曾经是工业区的广阔废墟,这里充斥着不稳定结构和更浓郁的“瘢痕”。
和平拄着金属管,跟随队伍踏上那条几乎是垂直镶嵌在岩壁上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栈道。狂风呼啸,吹得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每向下一步,栈道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她不得不持续微启“微观预知”,在无数个失足坠落的恐怖未来分支中,寻找那唯一安全的落脚点。精神的负荷让她额头布满冷汗,但她眼神依旧专注。
“停!”和平突然低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走在最前面的老雷立刻停下,回头看向她。
“你前方第三步,左侧那块看似牢固的钢板,内部支撑结构已经锈穿,承重超过三十公斤就会断裂。”和平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异常清晰。
老雷瞳孔一缩,用射钉枪的枪管小心捅了捅那块钢板,果然传来空荡的回响!他倒吸一口凉气,默默记下新的落脚点,深深看了和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