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停下脚步,她的“视域”无声展开。
果然,在她前方不远处,一片由旧时代农家乐改造的小型聚居点周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波般的能量膜。
膜内的灰色“瘢痕”如同被无形的手梳理过,变得稀薄而驯服,不再主动侵蚀生命。
膜外,则是依旧浓稠、充满恶意的混沌。
这种“秩序”感,与她怀中那块石板散发的温润力量有些许相似,但更机械,更冰冷,缺乏那种源自世界本身的厚重与生机。
更像是一种……驱赶,而非净化。
“能分析能量场源头吗?”她在心中默问。
“信号源位于聚居点中心,受到多重屏障保护。初步判断,其技术基础与‘秩序造物’存在底层逻辑关联,但应用方式……更为直接且粗暴。”
长征回答道,“警告:检测到聚居点内存在高度聚集的生命信号,数量约八十至一百。同时,检测到至少三个能量强度异于常人的个体,其中一个……带有微弱的、非本宇宙规则残留的‘印记’。”
非本宇宙规则的印记……穿越者。
和平的眼神锐利起来。
她想起了城市废墟中那些充满诱惑与恶意的低语。
难道有穿越者不再满足于低语和诱惑,而是开始走上前台,直接操控人类了?她拉了拉兜帽,遮住自己过于清澈、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眼睛,将金属管当做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向那个聚居点。
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所谓的“归一团”。
聚居点的入口由锈蚀的汽车和铁丝网胡乱堆砌而成,两个穿着拼接皮甲、手持改装武器的守卫站在那里。
他们的眼神不像铁渣营地的猎人那样充满机警与疲惫,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看到和平靠近,其中一人抬手阻止。
“站住,流民。此乃‘归一净土’,非诚勿入。”
和平停下,用伪装出的虚弱声音说道:“我……我只是想找点水和食物。我看到了外面的标志……”另一名守卫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虽然破损但材质特殊的衣物和过于干净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稍缓:
“洞察之眼怜悯众生。欲得净土庇护,需心怀奉献之志。你愿意了解‘归一’的真理吗?”
“我愿意。”
和平低声回答。
守卫点了点头,指向聚居点内一栋最大的、屋顶铺着崭新防水布的建筑:“去‘感化堂’,聆听引路者的教诲。
记住,放下你的疑虑,敞开你的心扉,才能得到救赎。”
和平道了声谢,低着头走了进去。
聚居点内部比她想象的要“整洁”。
地面被简单平整过,垃圾很少,人们脸上的表情大多是一种统一的、带着些许茫然的安宁。
他们穿着类似的灰色衣物,忙碌着各自的工作——修理工具、处理食物、清洁地面——动作不紧不慢,效率不高,但秩序井然。
几乎没有孩子奔跑嬉闹的声音,也没有寻常聚落里常见的争吵或大声交谈。
一种压抑的寂静笼罩着这里,连空气都仿佛比外面沉重。
在她的“视域”中,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缠绕着一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能量丝线,所有丝线都汇向那栋“感化堂”。
而他们自身的“希望”波函数,虽然稳定,却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仿佛被某种东西持续地、缓慢地汲取着。
这不是希望,这是被圈养的温顺。
她走向感化堂。
那是一栋由旧时代餐厅改造的建筑,门口悬挂着那个眼滴泪水的符号。
里面已经坐了几十个神情虔诚的人,台上,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时代西装、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正在宣讲。
他的声音通过一个简陋的扩音器传出,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焦躁的磁性:“……兄弟姐妹们!我们曾迷失在这片被神遗弃的土地,在瘢痕的折磨与绝望的嘶吼中挣扎。
我们质疑过,愤怒过,恐惧过!但这一切,都在洞察之眼向我们揭示真理后,结束了!”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所有听众。
“这世间的苦难,并非无缘无故!它是考验,是淬炼,是为了让我们看清物质世界的虚妄与灵魂本质的纯净!我们为何被瘢痕缠绕?因为我们的心充满了太多的‘自我’,太多的欲望,太多的杂念!这些思想的杂质,吸引了瘢痕,如同腐肉吸引蝇虫!”听众们纷纷点头,脸上流露出醒悟和感激的神色。
“而如何才能驱散瘢痕,获得内心的永恒宁静?”宣讲者——引路者的声音高昂起来,“唯有‘归一’!将你们的思想,你们的意志,你们对过去的执着与对未来的恐惧,全部奉献出来!融入‘归一’的集体意识之海!在那里,没有个体的痛苦,只有整体的和谐;没有迷茫的自我,只有清晰的真理!”和平静静地站在门口阴影处,冷眼旁观。
在她的“视域”下,她能“看”到随着引路者的宣讲,一种极其细微的精神波动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台下听众身上的白色能量丝线共鸣,如同一个无形的泵,将听众们那些活跃的、带着个人色彩的思想情绪一点点抽走,只留下空洞的虔诚。
而引路者自身的能量,则在缓慢地、微不可查地增强。
“看穿了吗?”长征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讽,“利用对‘瘢痕’的恐惧,进行精神层面的剥削。一个精巧的、自洽的寄生系统。”
“不止如此,”和平在心中回应,她的目光穿透了感化堂的墙壁,锁定在后院一个被严密守卫的地下入口,“那里……有东西。那个能量场的源头,还有……那个‘印记’。”
就在这时,台上的引路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站在门口阴影处的和平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和蔼,但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审视。
他微笑着,对着和平的方向,也是对所有人说道:“看,又一位迷途的羔羊,感受到了洞察之眼的召唤,来到了这片净土。让我们为她祈祷,愿她能早日放下自我,融入我们,获得真正的……安宁。”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和平,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警惕,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令人不适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