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低下头,避开那些目光,心中凛然。
这个“归一团”,远不止是一个愚昧的邪教。
它是一个系统,一个由穿越者技术支持,由被蛊惑的人类执行的……信仰收割场。
而她,这片绝望荒原上行走的、最庞大的“希望”本身,已经踏入了这片收割场的边缘。
感化堂内的目光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着站在门口的和平。
那并非恶意,而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纯粹的同质化压力,仿佛要将她这颗棱角分明的石子,磨圆、同化,融入这片灰色的意识沙滩。
她低下头,将兜帽拉得更低,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分析。
在她“视域”的微观层面,那些从听众身上延伸出的白色能量丝线,正因引路者的话语和她这个“新来者”的刺激,而微微波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触须。
“新来的姐妹,不必拘谨。”
台上的引路者——他自称“杨先生”——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包容。
和平依言,走到后排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身下的长凳冰冷坚硬,周围教徒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被刻意引导的平静气息,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与铁渣营地那种充满汗味、警惕和生命韧性的氛围截然不同。
杨先生继续他的宣讲。
但和平不再听信其内容,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观察”上。
她微闭的双眼,“视域”全力运转。
在普通人不可见的层面,杨先生仿佛一个站在网络中心的节点。那张由无数白色能量丝线编织成的“连接”,以他为中心,链接着在场的每一个信徒。
随着他富有磁性的声音起伏,一股微弱但持续的精神氛围笼罩全场,如同一个无形的共鸣场,不断强化着他话语中的引导,同时抚平着任何可能产生的、属于个人的疑虑或波动情绪。
更精妙的是,这张“连接网络”还是一个单向的赋能通道。信徒们被激发出的“信赖”、“安宁”等平和的情绪波动,正沿着丝线缓缓流向杨先生。而他自身的精神力量,则在这个过程中得到补充和微弱的提升。
这是一种建立在自愿基础上的、独特的精神共振模式。
它并非直接剥夺生命,而是悄然消磨思想的棱角,淡化情感的浓烈色彩,将一个个鲜活的人,渐渐转化为维持这个系统平稳运行的、柔顺的基石。
“类似低配版的集体意识网络,但技术路线粗糙,侧重于情绪能量的单向汲取与精神控制,缺乏真正的信息交互与智慧升华。”
长征的声音冷静地评估着,“操控者,即目标‘杨先生’,其精神力强度约为标准成年男性的三倍,且带有非自然的‘增长’痕迹,符合外力催化的特征。”
“能确定他是不是那个‘印记’携带者吗?”和平在心中问。
“否定。
目标‘杨先生’的精神波动完全属于本宇宙人类范畴,虽经强化,但本质未变。
他更像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管理者’或‘放大器’。
真正的‘印记’源头,以及能量场的核心,位于地下。
信号受到强烈干扰,无法精确扫描。”
宣讲持续了约半小时。
结束时,信徒们脸上带着满足而空洞的微笑,井然有序地起身离开,没有人交头接耳,仿佛刚才的聆听已经耗尽了他们今日份的“思考”。
杨先生走下讲台,径直向和平走来。
“感觉如何,姐妹?”他微笑着,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她,但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探针,试图刺探她的内心。
和平早已将自身的精神波动调整到与周围环境类似的、微弱而平稳的状态。
她抬起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渴望:“这里……真的很安静。外面……太吵了。”
她指的是物理世界的危险,但更暗示了精神层面的纷扰。
杨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仿佛早已见过无数这样的“迷途者”。
唯有在这里,在洞察之眼的庇护下,我们才能获得内心的清净。”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看你风尘仆仆,是从远方来的吧?一个人能穿越荒野,走到这里,很不容易。”
这是一个试探。
和平垂下眼帘,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运气好……躲过了很多危险。
听说这里有……安宁,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她没有提供任何具体信息,将“幸存”归功于模糊的“运气”,这是废土上最常见的解释。
杨先生没有深究,只是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他的手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和平敏锐地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外来精神力,试图如同水银般渗入她的意识表层,进行更直接的探查。
她体内沉寂的高维本质微微一动,并非反击,而是如同最光滑的镜面,将那丝探查之力无声无息地折射、消弭于无形。
同时,她维持着外表毫无所觉的虚弱模样。
杨先生的手微微一僵,虽然动作细微到难以察觉,但他眼中还是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他什么也没探知到,仿佛触碰到的是一片虚无,这与他预想中流民应有的、充满恐惧或渴望的精神图景完全不同。
但他很快恢复了自然,收回手,笑容不变:“洞察之眼会指引每一个诚心寻求安宁的人。你可以暂时留在净土。我们会提供基本的食宿,但作为回报,你需要参加劳动,并按时聆听教诲,学习奉献的意义。”
“谢谢您,杨先生。”
和平表现出适当的感激。
“叫我引路人即可。”
杨先生笑了笑,招手叫来一个面容呆滞、穿着灰色制服的中年妇女,“张妈,带这位新姐妹去安置点,给她讲讲净土的规矩。”
叫做张妈的妇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和平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